东厂掌全国上下密报,京畿一代的民生,其实并不如想象的好。
官员要贪墨,要刮油水,遍地的赌场烟馆,大冬天里路边上尽是倒卧,捡尸有的是,要挣饭辙几乎是不可能的。
她没有说实话,他站在书案前,两道眼神锐利,望着她道:“你晓得东厂番子最拿手的是什么吗?当初奉我的命找你,既然能把你带回来,自然也会将你的底细盘摸清。
我听说你擅拟人声,有没有这回事?”
月徊啊了声,怏怏红了脸,“连这个您也知道?”
认真说,这也算个绝活儿,但用处并不光彩。
月徊在十四岁那年,忽然现自己长了这样本事,就像梁遇写下两个字,她能依葫芦画瓢地临摹一样,只要是她仔细分辨过的人声,她就可以学上七八分像。
她也说不上是为什么,仿佛喉咙里开了无数个单间儿,每个单间儿都储藏着不同的声音,通过气息和声线的挤压,她可以做到以假乱真。
小四曾经笑话她,说她是鹦鹉错投了人胎,不留神把舌头带来了。
他们那时候也想过,想演双簧挣钱,可惜京城每样行当都有掌舵的,你不是这个派别的,自己要是扯大旗立门户,非被人活活打死不可。
冬天就像梁遇说的,是最难熬的一季,从小雪起就得勒紧裤腰带,等到来年雨水河道复苏,他们才能找到活儿干。
人两个月不吃不喝,那得死,他们走投无路时只好行骗。
京城里头穷人多,腰缠万贯的也不少,只要盯上一个摸准了音色,骗底下人送十两八两银子来,不费吹灰之力。
当然经验需要积累,头几次失败居多,真正得手的也只两回。
有了那两回,月徊自觉有了一技傍身,正运足了气打算干第三回,谁知那次崴了泥,遇上了微服的锦衣卫。
好险啊,锦衣卫毕竟和寻常商人不一样,他们交谈中有很多惯用的暗语,什么外卦内卦,响卦变卦……那回要不是跑得快,只怕已经死在那里了。
后来小四就不让她干了,这项手艺在锦衣卫面前点了眼,接下去没她好果子吃的。
于是月徊金盆洗手,今年冬天打算老老实实准备挨饿,不曾想时来运转,认回了失散多年的哥哥。
无论如何也算官宦之后,骗人到底丢份子,这种事让无关痛痒的人知道了至多臊一回,让最在乎的人知道,那还怎么见人!
月徊屈起手肘,把脸埋了进去,“老黄历了,不提也罢。”
梁遇却有他的算计,“这件事除了你和小四,还有谁知道?”
月徊说没人知道,“又不是什么长脸的事儿,说出去招人笑话不算,还会惹麻烦,我当然谁也不告诉。”
他沉吟了下,缓缓点头,“不说的好,咱们自己的能耐,自己知道就成了。”
月徊的通透,是多年在码头上厮混练就出来的,平时看着糊涂虫似的得过且过,紧要关头她也懂得觑人脸色。
“哥哥掌管那两个衙门,上头要应付皇帝,下头又要安抚百官,必然有□□乏术的时候。
倘或忙不过来了,哥哥想着我吧!”
她冲他眨了眨那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您如今不是掌印么,提拔我当个火者也行啊。
我跟在哥哥身边当差,既能进宫长见识,紧要关头还能给哥哥分忧,您瞧一举两得,可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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