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钞刚发行的时候,一贯等同于白银一两,随着宝钞的一次次贬值,兑换比率早已不复当初,按此刻的市价算的话,一百贯宝钞也换不了三两银子。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当着宝珠和招财两个家仆的面,杨天佑这钱,不掏也得掏。
杨天佑薄唇轻抿,看着李绮节不说话,黑白分明的狭长双眼又清又亮,像在幽涧中洗过似的,柔润的瞳孔中映出李绮节灿若桃花的笑脸。
李绮节落落大方,任杨天佑打量,反正她现在穿着男装衣袍,巷子里人来人往的,被人看几眼又不会掉块肉。
天生丽质难自弃,她生得漂亮周正,不怕别人看。
杨天佑对着李绮节英气勃勃的脸蛋看了半晌,忽然眉眼微弯,轻声笑了笑,狐狸眼便勾成了两弯月牙儿。
低头从怀中掏出一沓厚厚的青色宝钞,看图案,一百文、二百文、五百文到一贯钱的都有,应该是他平日里积攒下来的。
李绮节朝招财使了个眼色,招财会意,走到杨天佑跟前,很不客气地抽走他手上的全部宝钞,憨笑道:“谢过杨家少爷。
“
李绮节向杨天佑一拱手,转身即走。
杨天佑嘴角含笑,望着李绮节的背影,从容道:“表妹想和五堂哥退亲,恐怕得费些周折。
“
李绮节回头看一眼杨天佑,脸上平静无波,“所以表哥想劝我去求杨县令?“
杨天佑不妨她一口道出自己接下来的话,霎时一怔,笑容凝结在嘴角,眼神里的戏谑之意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神情有些尴尬。
李绮节笑了笑,杨天佑追上来,肯定不止是想为那晚讹钱道歉,他知道她打算和杨天保撇清关系,想以帮忙找杨县令疏通为借口,继续讹她的银子!
可惜他打错了如意算盘。
如果不是顾忌阿爷李乙,李绮节才不会这样迂回行事,照她的脾气,早直接打上杨家门要求退亲了。
不管杨县令站在哪一边,都不会影响结果,如果杨县令妄想仗着官家势力干预她的亲事,她保证会让杨家人吃不了兜着走,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在名声大过天的古代,如果一个人愿意豁出名声不要,基本上可以算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李绮节刚好就是那个不大在乎名声好与坏的人。
当然不是说名声真的一点都不重要,古代对闺秀女子有许多苛刻的要求和束缚,小娘子们遵守传统的约束,注重自己的名声,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完美的自我保护。
可李绮节本身并不是个土生土长的明朝闺秀,她的思想和观念注定永远无法融入这个时代,她这辈子不可能见到男女平等的那一天,只能在李家长辈们可以容忍的范围内偶尔任性放肆,但这并不代表她的思想也被古代的种种限制给禁锢住了。
花花世界,万种风流,此处不留爷,爷自有归处。
她会努力适应规则,但不会永远固守规则。
李绮节想通其中关节,心口一松,在杨天佑意味不明的目光中翩然离开:“多谢表哥提醒。
不过杨表叔身为一方父母官,诸务缠身,我的亲事,就不必劳烦他老人家操心了。
“
待李绮节走远,一个穿粗布短打的小僮仆弯着腰溜到杨天佑身边:“少爷,您怎么把宝钞全给李家小姐了?五少爷那头怎么办?他还等着您替他销掉胭脂街的赊账呢!
“
杨天佑两手一撒:“跟他说,我没钱。
“
“那五少爷问起来我怎么回呀?“
杨天佑拍拍手,径直走向巷口一爿卖金银酥和油蜜蒸饼的小食肆:“你就说爷的钱全给媳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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