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亮光白得过分,亮得过分,像能化成有形的银色水流,透过绛红窗纱,漫进室内。
李绮节揉揉酸痛的腰肢,披衣起身,支起窗户,眼睛微微有些刺痛——原来昨晚大雪一夜没停,已经盖起一尺厚的积雪,目之所及,冰雪漫天。
孙天佑掀帘进房,走到她身后,从背后抱住她,眼里有促狭笑意,“醒了?”
想及昨夜的狂放,李绮节脸颊微微一热,回头含羞带恼地睨他一眼,“什么时辰了?”
“还早。”
孙天佑轻咳一声,“巳时刚过。”
那就是差不多中午了。
李绮节轻哼一声,反正都是自己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饿啦!”
趁着她洗漱梳妆的时候,丫头陆续送来粥饭茶点。
灶房的婆子看时辰不早不晚,干脆早饭和午饭一起送,有米粥,有蒸饭,有笋肉馒头,有香甜的桂花栗子糕,有炸成金黄色的糍粑,有滑嫩鲜香的汤羹,还有一大罐姜汁鱼片银丝面。
都是寻常东西,但一顿饭吃这么多花样,未免太浪费。
李绮节吃着粥,心里暗暗道,如果李大伯和李乙知道她一顿饭吃得这么奢侈,绝对会气得跳脚。
李乙平时一锅汤连热两天六顿,剩下一点没滋没味的渣末也绝不浪费,要留着煮面吃。
孙天佑也饿了,坐下陪她一块用饭。
吃到一半,他忽然道:“金府刚刚差人送来口信,金小姐明天要远行。”
“远行?”
李绮节筷子一停,“她要去哪儿?”
“广州府。”
第二天雪后初晴,日光明媚,璀璨的霞光笼罩在洁白的积雪上,正是朝霞映雪,清丽中透着妩媚娇艳。
金蔷薇头梳双螺髻,穿紫花宁绸夹袄,燕尾青拖画裙,站在船头,笑靥如花,意态潇洒,“三娘,待我从南方游历归来,咱们秉烛夜谈,南方繁华昌盛,我此去眼界大开,路上的见闻,肯定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昨天的金蔷薇还忧郁沉痛、悲伤难抑,今天的她却明朗自信、英姿飒爽。
抛却从前种种,昔日阴冷沉郁的金大小姐焕然一新,彻底改头换面。
从今以后,迎接她的,将是一段彻底改写的崭新人生。
上一世,她没能坚持到传说中无数南洋商贩汇集的广州府,这一世,她带着上辈子夫妻没能完成的心愿,独自踏上旅程。
表哥,我要去看海潮,观盛景,赏奇峰,游南地,人海茫茫,山长水阔,愿我们此生再无相见之日。
李绮节握着金蔷薇的手,面带欣慰,祝福她道:“金姐姐,一路平安。”
金蔷薇洒然一笑,“三娘,我走之后,如果大郎还敢冒犯你,不必因为顾忌金家就畏手畏脚,只要不伤及他的性命,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轻哼一声,“他不是小孩子了,该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世道艰难。”
李绮节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噗嗤一笑,“金姐姐,你舍得吗?”
“玉不琢,不成器。”
金蔷薇挥挥手,漫不经心道,“我早该放手的。”
水手解开绳索,渡口嘈杂鼎沸的人声中,船只渐渐漂向江心。
李绮节和孙天佑并肩而立,看着金蔷薇独立船头的身影逐渐模糊在江心蒸腾的水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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