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们的救主在一起。”
修女用断断续续的法语回答,挣脱菲利普的手,用袍子擦了擦,“你休息,先生。”
但他已经休息够了,他必须去找“代尔夫特之星”
。
菲利普坐起来,赤脚踩到冰凉的地面,这才发现鞋子不知所踪,一双旧皮靴,略大,是以前从住在隔壁的鞋匠那里买的。
修女按住他的肩膀,用葡萄牙语跟他理论。
菲利普抓起卷成一团扔在床底下的脏外套,跑出了这座实际上只有两个房间的医院。
神父正要从外面进来,差点被疯狂的病人撞翻。
脚底先是晒得发烫的石板,然后是柔软湿润的泥土,礼拜堂侧面的小菜园打理得很整齐,菲利普跨过竹篱笆,横穿过去,尽力避开无辜的菜苗和某种攀爬在木架上的未明瓜果。
就算没有地图,他也能马上看出港口在哪里,商船高高的桅杆从铺着青瓦的屋顶后面露出来,好像一片经历过火灾的小型松树林。
越靠近码头,装卸货的噪音就越清楚。
没穿鞋子的异乡人转过最后一个弯,珠江出现在面前,今天有六艘外洋船停泊在黄埔,只有一艘是属于英国东印度公司的挂旗船,其余全是散商船。
赤膊苦力沿着湿漉漉的跳板上下,一队负责卸下大小各异的木箱,另一队把包装好的瓷器和茶叶搬上去。
菲利普原地站了几分钟,半是为了喘口气,半是被繁忙的码头迷住了。
背后传来喊叫声,吓了他一跳,两头水牛拉着一车瓷器走来,车夫用广东话冲他吆喝,就算听不明白,也猜得出里面含有“滚开”
这个意思。
菲利普伸手拍了拍牛粗壮的脖子,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平板车,问车夫能不能载他一程,那个头戴竹笠的当地人眯着眼睛打量他,摆手摇头,挥鞭抽打水牛。
那两头耐劳的动物发出抱怨般的哞哞,继续往前迈步,菲利普耸耸肩,跳到铺满干稻草的板车上,在两个巨大的花瓶之间坐下。
车夫扭过头来,惊诧地大叫了一声,冲他投掷陌生的字句,这是菲利普一天之内第二次被别人用听不懂的语言斥责了。
他决定不予理会,车夫用鞭子柄戳了他一下,骂骂咧咧地回过头去,拉住牛的缰绳,把它们引向码头。
天气闷热。
广东沿海的夏天超出了菲利普的一切预期,太阳又高又远,但是酷热难当,空气本身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膏状物,附在肉眼可见的所有物体上,形成一层撕拉不掉的蛛网,封住人们的眼睛、鼻子和耳朵。
牛车还没走过港口的三分之一,菲利普已经热得像条离水的海鲈一样张着嘴呼吸。
他用手掌遮住阳光,设法辨认商行门前耷拉着的旗帜。
丹麦货船前面站着两个清点货物的中国买办,其中一个用手肘碰了碰另一个,两人都扭过头来,怀疑地盯着牛车上的外国人,但并没有出言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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