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个字让玉奇霎时想要流泪,他在这个冷夜里,终于得以脱开泥潭与云端,雨水冲刷净往事污泥,又让他的袍子变得沉甸甸,坠得他重新落到人间。
人间。
桑子茗的思绪被玉尺的叫声拽回,玉奇就跟在后面,跨出殿门后自然而然地从他手中取过了红绳,对郁濯和周鹤鸣二人行了礼。
郁濯颔首间问:“要走了吗?”
玉奇点头间瞥了桑子茗一眼,话还是对着郁濯说的:“听闻序州近来发生时疫,有人想去看看。”
桑子茗的眼睛立刻就亮起来。
玉奇面上平和,脖颈间伤口愈合得很好,此夜已经开始结痂,他顿了顿,开口问:“世子和将军也要走了吗?”
“我还有件要紧事,”
郁濯手中叩着折扇,同周鹤鸣对视一眼,温声道,“事情解决后,我们就启程回青州。”
玉奇俯身抱起了猫,迎着古剎中的此夜长风,温煦地说:“那就祝世子与将军,一切顺遂。”
“山高水长,我们来日必能再会。”
功成
辞别昭宁寺时已近寅正三刻,黄栌连片如烟霞笼山,晨露秋霜坠坠,云雾遮蔽人眼。
郁濯同周鹤鸣一起上了马车,径直往煊都皇宫去,前者拢着氅衣,坐在车榻上,过北长亭驿站时天色终于熹微,车帘不时被风掀起小角,郁濯伏倒下来,枕在周鹤鸣的膝上。
他眯着眼,在膝头轻轻地蹭,也被氅衣的绒领蹭在脸上,半遮半掩地露着那颗眼下痣,周鹤鸣垂头,安静地纵容着他。
他抚上郁濯的发顶,光影在行进中变幻更迭,晨光将发丝映照得很柔软。
“你知道吗,”
郁濯将食指勾在周鹤鸣腰封上,慢慢地说,“我来煊都前,曾经向大哥许诺,三年之内,必定报这血海深仇。”
周鹤鸣的指腹挪到郁濯面上,抵着那颗小痣摩挲,说:“阿濯,你已经等待了十四年。”
郁濯偏头坐起,将被摸出绯色的眼尾凑得近在咫尺,他同周鹤鸣鼻尖相抵,说话间吐息温热着两个人:“我结束了等待,以为自己会很兴奋,或者很欢喜,云野,可是都没有。”
可是都没有。
周鹤鸣揉着他的后脑勺,吻住了他。
郁濯在这个绵长的吻里舌尖发麻,耳侧是车马窸窣的行进之声,间或夹杂小风呜咽,他闭着眼,在被拥吻的心安中回溯这十四年。
前尘缥缈,恍如昨日。
隆安帝一十四年,宁州事变,父亲郁珏身死,胞弟郁涟病故,大哥郁鸿因残致痴,直至隆安帝十六年冬受仇令秋医治,方才恢复神智,十二岁到十四岁是郁濯走过最孤独黑暗的一段路,他再没有一个亲人可以倾吐仇恨愤懑,只能在长夜阴雨中一遍又一遍地描摹自己晦暗的前路,拥抱自己突出的骨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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