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听见动静迎上来,他也不多言语,只亮出袖中的牙牌与他道:“前日借宿与此的张官人在何处,劳烦法官引路。”
牙牌原是京官独有,作为出入宫禁的凭证,王公侯伯,文臣武将,以至于锦衣内官,各有各的形制,出了北京毫无用处,此举不过是为了以官员的身份让他听令。
那老和尚见了,果然吓得了不得,再不敢多言,只把他往里头领。
到了一间小院落,房檐四下淌水,那檐下站着几个青衣小厮,见了老道士带着人来,都忙上来阻拦。
裴容廷认得张将军的几个心腹,扫一眼,看有两叁个面生,心里先就生了疑惑。
有小厮们认出是裴中书,忙着打千儿,转身回去传话儿。
裴容廷难得急不可耐,况他与张将军于军帐中混了数月,虽不是一条路上的,倒颇有些同袍的交情。
今日白天又才吃过一回酒,便未等小厮回话,而是不请自去,也跟在他后头进了房内。
头进门,高深的正堂下,先瞧见阴沉法案前香火微明。
裴容廷也顾不得辨认案上供得哪路神仙,扭头往侧室望,正见一道青山绿水纸屏风,张将军慌忙绕了出来,叉手见礼,惊异道:“中书…中书大人,这是什么风吹了您来了!
既有要事,你我往净室商议,中书请罢——”
裴容廷还了礼,却并未开口,而是仍蹙眉望着那纸屏风。
屏风正对着案前的一点烛光,影影绰绰勾勒出另一侧的影子,除了地上的小几,分明还有个半身的人——大约是坐在蒲团上。
张将军登时面露难色,半日说不出话。
寂静之中,竟是那屏风后的影子慢悠悠站了起来,成为一个瘦高颀长的轮廓,整了整衣袍,方踱了出来。
槅门下垂着柳黄的丝幡,彩丝绣成二十八星宿,那人挑开帘子,于昏金的阴影下露出一张近乎妖丽的俊脸来。
是祁王。
他大约是男人里最称得上“浓桃艳李”
的那一路长相,麦色肌肤,刀削斧凿出的尖下颏男子气分明,然而入鬓的眉比女子还翠,微仰的唇比女子还饱满;桃花眼生着深邃的折痕,那眼中的水光却又轻浮荡漾。
他撩着薄薄的眼睑看清了裴容廷,忽然勾起了唇角。
虽是笑着,却笑得挑衅,笑得发花,与这满堂端肃的袅袅檀香犯了冲。
裴容廷怔了一怔,很快隐去了眼中的不可置信,躬身作揖,敬了一声“祁王殿下。”
祁王懒懒应了一声,一时也没说话。
到底有些理亏。
不仅因为裴容廷忽然闯进来,更是因为给他撞见了祁王与张重远——一个藩王,一个手握重兵的将领,于观庙的暗处私会,是什么意思?
裴容廷又是中书省的言官,回头给大内递个票拟,告发二人私相授受,合情合理。
张将军是个直性子,受不了冤枉,连忙分辩道:“中书有所不知,数年前张某有幸曾协同殿下于雍州征讨西凉,同袍数载,受过殿下的帐下指点,今日故交重逢,旧情难忘,故在此小酌…“
“将军忠良,殿下更是与皇爷一母同胞的手足,裴某又怎会别做他想。”
裴容廷淡淡止住了他,随即转了个弯,单刀直入道,“裴某此番打搅,原是有一事相求将军。
某有一近侍,于半日前被人无端劫去,某欲与将军商议,借调一个都的人马在这苏州城内搜检。”
“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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