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第二天开始,麻药的效力完全过后,亦轲开始被无尽的疼痛折磨。
多半时间,他咬着嘴唇硬挺着,不声不吭。
苏惊涛只有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不断地抹去他一额一额痛出的冷汗。
亦轲会侧过头来,大大的眼睛雾气蒙蒙,哀哀地望着苏惊涛,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惊涛去单位请假,他对李处说,有个很亲的人伤得很重,他一定得去照顾他。
李处说,“搞什么你?谁听说警察可以请这么长时间的假?我开除你!”
苏惊涛说,开除我我也要请假,您行行好,过后我玩命给您干活。
李处叹一口气,“什么屁话,给我干?我给谁干?你也不用跟我来这套,假是请不得的,就说我让你执行一个特别的任务去了,别在外面给我说漏了嘴。”
苏惊涛说,谢谢谢谢谢谢。
全单位只有李处隐隐约约知道一点他的事。
李处说走吧走吧,让你家老爷子我的老领导知道了,他怕是要把我拉出去枪毙。
苏惊涛日日夜夜地陪着亦轲,人一下子瘦了好多。
可是也比不过亦轲消瘦的速度和程度。
亦轲的脑震荡很严重,最直接的反映就是他头晕,任何流质吃下去,不到五分钟又悉数吐出来。
可是他还是努力往下咽。
苏惊涛知道他的心事。
他一天一天给他做了吃的,一点一点喂到他嘴里,再看他一口一口吐出来。
整整一个星期。
亦轲瘦成了一幅骨架,他睡着的时候,苏惊涛常常看着他脖子上几乎透明的皮肤下青青细细的血管,看着看着,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了一脸。
两个星期之后,亦轲终于有了明显的起色。
苏惊涛向医院租了一幅拐仗,偷偷地把亦轲带了出去。
脑科医院附设的精神疾病治疗中心掩在一片深浓的松林之中,松涛阵阵,在夏末初秋更显得凉爽,亦轲只觉冷气森森,连打了两个寒颤。
苏惊涛脱下自己的薄外套,给他穿上。
两人等在病房外的时候,亦轲不住地发着抖。
母亲穿着蓝底白条的病号服背对着门坐在窗前。
亦轲拄着拐仗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母亲的脸削瘦了许多许多,下垂的眼角和嘴角,倒使她的面容减少了以往那股凌厉之气,一头头发都已是完全地灰白了。
亦轲轻声叫一声“妈”
,声音已是哽咽。
苏惊涛拿来椅子,扶亦轲坐下。
亦轲抓住母亲的枯瘦的手,“妈,妈,我是亦轲,我是轲轲啊。”
母亲的目光依然木木地盯着窗上印出的一角羽白天空。
苏惊涛在一旁向医生询问情况。
医生说,刚来的两天,病人的情绪很激烈,有狂燥的倾向,这些日子安静得多了,只是,再也不认得人了。
亦轲不死心,不相信,一遍一遍地叫妈妈,妈妈。
母亲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