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已经开始闪现许多模糊的场景碎片,但是太快,就像抓不住的飞鸟。
他索性一咬牙,把剩下的血液又注射进去大半。
同时稳着声线扬声道:“没事,不小心带翻了东西。
我休息了,您也早点睡。”
门外外公似乎回了句什么,但他已听不见了。
少年的神识已从这具生活在凡尘烟火间的肉体抽离,回到了雪山之巅。
雪山坐落在一片池水中,湖面在一天不同时间因为天气变化会被阳光照射出不同的颜色,池面上还开满了睡莲——那正是顾临奚之前忽悠导演时描述过自己“死而复生”
地方的样子。
而雪山的景致只是一闪而过,或者是在他十三年的人生中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雪山中被挖空的那个白色房间里,而没怎么到过外面。
在这半管血带给少年的回忆中,始终充斥着三种颜色:
白是最洁白的雪和人类的皮肤,黑是乌黑的发和深不见底的瞳孔。
而最多的还是红色,漫天遍地的红色,沸腾着让人作呕的铁锈味。
他看到自己泡在一个红色的池子里,那液体并没有什么植物的清香,而是……彻彻底底的血腥味。
那就是血,活人的、粘稠的、新鲜的血液。
池子外面跪着一圈赤裸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他们圆睁着双眼,嘴里念着含糊不清的词句,他们的指甲长而厉,青筋迸出,双手紧紧抠着池子边缘,那是用白玉金雕玉琢的一圈复杂图腾。
他们看起来都很瘦了,就像干瘪的植物,脖子上穿着留置针,延伸出去长长的导管。
这几十根导管最终聚集在纯白房间的穹顶之上。
那里有个巨大的金边罗盘,罗盘内分黑白双色。
导管中的血液慢慢填满白色区域,并从鲜红慢慢转为黑色。
而黑色部分则连着另一条金色的导管,导管的尽头……是池中少年的脖子。
这些人的血液正被这个罗盘逐渐吸干,转换为一种黑色的东西,注入他的体内。
不知过去多久,这些人无声无息地倒在地上,穿着雪白长衣的清道夫们上前,毫无表情地熟练抬起死者们的双臂,从十二个门洞中将他们拖出,带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如果从罗盘的视角向下俯视,这似乎就像一个巨大钟表的刻度,还带着点抽象的艺术感。
池中的少年始终是清醒的,他毫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发生,看着这些人死亡,看着他们像一团白色的垃圾一样被处理,就好像对待最普通的一日三餐。
从六岁到十三岁,他的血被以这种方式持续换了七年,
当所有人都退出这个房间后,他赤足而出,沿着某条血痕化作的“刻度”
,走到了白色房间的边缘,从那正方形的窗户望出去,看着洁白的雪地上蜿蜒细长的车轱辘痕迹。
视线尽头是十几辆拖车上,一堆裸露交叠的苍白尸体。
那只是几年来不断重复的,非常普通的日常。
顾临奚平静地讲述这一切,欣赏着方恒安震惊的神色,凑到他耳边,用最轻柔的语气说:“直到这时,我才终于明白了,拉美特利不是什么恶毒的反派,我也不是什么寻找真相的勇敢少年……”
他轻轻地说:“我是故事中的……怪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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