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言我已许给了大殿下,当日她未曾许给孟守正,可如今她被赐婚孟守正的诏谕却已随邸报传遍淳国四境……是她当日信口随言,还是她亦有无奈之处?
——将军今夜随三殿下入宫赴宴,却不知有多少朝臣都视将军为乘龙快婿、欲将自家女儿许给将军?亦不知有多少女子为将军之气概折心、在暗下里早已将芳心暗许?
他何曾有暇顾过那些女子是否为他折心,只是如今他却想知道她的芳心究竟归于何处!
叶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攥住马缰。
只消一想,便觉那梦中躁热之感又缠上了他。
万军阵前无所惧,万箭穿身无所悔,炎炎沙场之上竟唯有那一个战字,得以撑起他满腔热血与雄心——
而她之于他,便如梦里敌阵中的那一面帅旗,其后虽旌旆逶迤蔽天湮日,却亦只可夺,不可退。
【十六】
棕色战马穿风疾行,将夜色直直地劈开一条血雾。
蹄下碎石乱溅,战马鼻息一声比一声粗重,躯骨随着短鞭急狠的抽落声而抽搐痉挛,却是疯了似地向远处明火如昼般的大营狂奔而去。
“报——!”
马上士兵在离营百步之外用尽全力嚎出,声嘶力竭。
战马在驰至营门的一刹那屈膝而跪,重重地扑倒在地,猛刹的力道将马背上的士兵横甩而出。
背甲擦起一地飞沙,士兵的肩肘狠狠敲在地上,下一瞬便被人扯着领口提了起来,焦躁急切的声音如梭箭般灌耳而入——
“战况如何?”
士兵身上的铁甲缝隙中都塞满了干涸的血沫,嘴唇龟裂,面目脏得几不能辨,半歪着的身子微微颤抖,大喘道:“延庆求援!”
元光七年十月十九,延庆。
这是两军继去年古戈壁之役后再度短兵相接、血溅沙场的第十八天。
暮色苍茫,隐约可见远处高矗的城墙外壁伤痕斑驳,城头女墙内外的均军旌旗横七竖八地歪倒一片,业已无人守护,像是在昭告这些天来的数场鏖战已耗去守城士兵们的全部体力。
而城外五里处的淳军驻营中则是死一般的寂静。
一座座简陋的兵帐中,攻城生还的士兵们聚在一起和衣而卧,头挨头脚挨脚,不顾彼此衣甲上浓腥的血尘味道,全都睡得又深又沉。
他们已是数夜来都未曾这样好好地睡过一觉。
连日来不曾休停的攻城血战、不分昼夜的箭雨石林、震天撼地的冲杀呐喊……战场上高度紧张的神经一旦松懈下来,人便如被抽去了脊髓一般,疲累得了无生气。
营道上有轻浅的马蹄声响起。
伤兵帐外的守兵一个警醒,睁眼起身,一把搠枪在前,将要沉声喝问时却枉夜色中辨出来人面目,一个“张”
字方冲至嗓间,就被后面的人挥手止住。
士兵便闭上嘴,慢慢地侧开身让道。
张茂下马,身后跟着夏滨。
二人走近兵帐,张茂伸手轻轻揭开帐帷,望了望里面正在歇息的伤兵,默立许久才放下了手。
他眉目有些沉,转身欲走,可士兵却在后低声叫他“张将军!”
见他回头,士兵的神色便变得有些急切,压低的声音透着些许不安:“营中药草匮乏,伤兵多有无药可医者,我大营援军到底何时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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