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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妈子把他引到正面屋子里坐着,自己却掀开门帘子,走到旁边卧室里去。
喁喁地说了一阵,这却听到有人答道:“你先打一盆水进来让我洗脸罢。”
老伙计背了两手,在正面屋子里来往的踱着。
这是一连三间北屋,里面算了卧室,外面两间打通了,随便摆了一张桌子,两三把断了靠背的椅子,两三张方凳子。
屋子里空荡荡的,那墙壁上虽然粉刷得雪白的,但是干净得上面连一张纸条也没有。
老伙计也不免暗暗的点了两点头。
老妈子将一盆脸水,送了进去了,老伙计猜着,女人洗脸,那是最费时间的,恐怕要在二十分钟后,才能出来的,自己且在身上取出烟卷匣子,正待起身拿火柴,人已经出来了。
老伙计就点头叫了一声“杨老板”
,偷看她时,已不是在戏台上的杨月容了。
她蓬了一把头发,只有额前的刘海短发,是梳过了的,脸上黄黄的,并没有擦胭脂粉,倒显得两只眼睛格外的大。
身上穿一件墨绿色的薄棉袍子,总有七八成新旧,倒是微微卷了两条袖口,那棉袍子有两三个纽不曾扣上,拖了一双便鞋。
看到老伙计手上拿了烟卷盒,又复走进卧室去,取了一盒火柴递到他手上,然后倒退两步,靠着房门站定。
老伙计道:“杨老板,你请坐,咱们有话慢慢地谈。”
月容叫了一声“胡妈倒茶”
,自己就在门边方凳子上坐了。
老伙计擦了火柴,口里斜衔了一根烟卷,抬头向屋子四周看看,因道:“这地方我还没有进来过呢,那天我就只在大门口站了一站。”
月容抬起一只手,理了两理鬓发,因道:“是啊,就是那天,你交代过我这几句话之后,我没有敢向柜上再去电话。
信生杳无音信,老掌柜还只不依我。
我唱不了戏,见不得人,上不上下不下的,就这样住下去吗?”
信生临走以前,只扔下十五块,钱也快花光了,花光了怎办?我本来不能雇老妈子,可是我一个人住下这所独门独院的房子,可有些害怕。
两口人吃饭,怎么也得三四毛钱一天,钱打哪儿出?再说,房子已经住满了月了,现在是在住茶钱(按即南方之押租),茶钱住满了,我满街讨饭去吗?你来得好,你要不来,我也得请柜上人替我想想法子了。”
老伙计看她的样子脸虽朝着人看,眼光可向地下看了去,只看那眼毛簇拥出来一条粗的黑线,其眼光之低下可知。
便道:“杨老板,有一位姓田的你认识吗?他说他同姓丁的同住在一个大杂院子里。”
月容昂着头想了一想,点点头道:“不错,有的,他家是姑嫂两个。”
老伙计道:“不,这是一个三十上下的男人。
他说他同丁二和是把子。”
月容低下头去,抚弄着衣角,老伙计道:“那个人今天喝了个醺醺烂醉,到我们柜上来要人,不知道是自己的意思呢,还是姓丁的托他来的?”
月容突然地站了起来,问道:“他们还记得我?”
老伙计道:“怎么会不记得你?才多少日子呢?我想最惦记的还是你师傅。
上次我们柜上不就托人对你说吗,假使你愿意回到你师傅那里去,我们私人可以同你筹点款子。
我们老东家,不向你追究以前的事,你也别向我们老东家要人,两下里一扯直。
现在既是丁家也找你,那更好了。
可是你这位姑娘死心眼子,一定要等信生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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