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痞来痞去的狭促汉子,问我大爷爷:“哪个地方的女人最漂亮?哪个地方的女人最好勾引?”
我大爷爷枳壳老倌子,当着我大奶奶慈菇的面说:“无非是少莫入川,老莫入广呗。”
狭促汉子故意调侃我大爷爷,说:“六月六日下大雪,挑起担子走湖北。
汉正街上有个好堂客,倚着阑干盼郎回。
枳壳,我就不相信你,你没有嫖一回?”
我大爷爷“呵呵”
大笑之后,说:“我若不是丈母娘看得起,把慈菇许配给我,我只怕还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汉子。
古人说过,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这个道理,你还要我来教你吗?”
后面的话就不说了,让人去联想,去瞎猜。
阿魏先生告诉厚朴先生,他是去我大伯父茅根,二伯父瞿麦做轿夫子,去一趟长沙府浏阳县,去拜访一位复姓欧阳的老同学、老戏骨、老书夫子。
“呵呵,盟兄,千万别小看这位欧阳先生,八年前,燕山风起云涌的时候,在北平,他一把火,烧了曹汝霖的赵家楼。”
我大伯父茅根,二伯父瞿麦,自然晓得做轿夫子,上磨肩膀,下磨脚板,是个苦差事。
但一路上有吃有喝,完了,还可以赚上一斗三斗糙米子,或者百把几十个铜角子,当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咧。
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还有几户人家,揭得开饭炉锅子的铁盖子呢。
若不是阿魏先生、厚朴先生和我大爷爷是喝过鸡血酒、拜过关二爷的盟兄弟,这份天大的福利,怎么也不会落到两个伯父的头上呀。
现在,好多的精壮汉子,穿得烂衣落索,坐在厚生泰药铺前面、水沟那边拴马桩的粗石条子上,觇眼望天,弯着个腰,双手抱住一双膝头骨,饿得像个捏扁了的臭虫一样,空口打哇哇,空口吞火南风。
老古板人讲,十莫奈其何,去教书;百莫奈何,去讨米;万莫奈其何,去寻死路。
做教书先生的阿魏先生,与做中药铺掌柜的厚朴先生,依照我们西阳塅上七里下八里、宽四五里的风俗,我们私下里更喜欢叫他们为痞子,阿魏痞子,厚朴痞子,滑石痞子,等等等。
我大爷爷枳壳老倌子,与阿魏痞子、厚朴痞子,从小就耍得好,是那种切下脑壳可以当凳子坐的铁哥们。
到了十四五岁,胸间流的血,慢慢有了热度,他们就学着大人的模样,跪在圣帝关羽关二爷的泥塑下,焚过三根偷来的线香,斩了雄鸡公鸡的头,喝了血酒,口口声声,结为异姓兄弟。
到后来,当然,手头略微宽绰一点的话,盟兄弟之间,长辈们满十的大寿日,或者红白喜事,四时八节,相互间走动走动,那是非常自然的事。
我们西阳塅,划分痞子与非痞子的唯一标准是:凡属出水不是两腿泥的各式各样的人物,不是跟在牛屁股后面耕田的人,统统称为痞子。
这种划分,有点霸蛮的味道。
我们非常鄙视的痞子们,包括横的、狠的、辣的、阴的、险的、奸的、滑的、霸道的、像竹禾枪两头乱捅的、挑灯拔火的、二面三刀的、多嘴多舌的喽啰、混混,兵痞、官吏、三教九流的各色人等。
我们非常尊敬善良的、仁慈的、正直的、正义的、无私的、仁爱的、诚爱的、表里如一的、扶贫济弱各阶段人物。
虽然,他们,也被我们称为痞子。
实际上,我们这几千的传统,只剩下天天追在牛尾巴后面,扶着犁、按着耙,闻着牛尿水、稀牛粪骚臭味、嘴里不停吆喝着“咔嘻”
,“咔嘻”
、“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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