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沥沥在地板上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他流失了太多水分,喉咙干涸得如同北境草原上难捱的旱季,他摇摇晃晃支起身体,朝偏殿门口侍立的小黄门吩咐道:“冰镇过的香饮子,不拘什么口味,给本宫端一杯过来。”
小黄门眼观鼻鼻观心,伫立在门口岿然不动。
这里又不是冷宫,我怎么就使唤不动人了?
那句指令再明确不过,甚至因为太过具体,耗干了他嘴里好不容易分泌出来的一点唾液,他感觉自己干巴巴的嘴唇上,已经又蹦出了一根裂纹。
他张张嘴,准备降低要求,把冰镇香饮子换成普通香饮子——君王议事的偏殿,无论如何也会备着香饮子供君臣饮用,他前来献上了矿山的地理位置,要求分上一口值不了几个钱的香饮子,绝不过分。
小黄门抢先在他发出声音前开了口:“奴职责在身,多有得罪,请废贵妃恕罪。
劳废贵妃尽早离开,陛下若是折返,瞧着您还在这儿,便要数落奴的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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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黄门嘴上说着告罪,请他出去的手势却是利落,甚至在他恼怒的注视下,姿态愈发恭敬。
祝沥沥更觉火冒三丈,他脸色一黑,正要发作,两道眉毛刚立起来却又委顿了下去:“劳烦公公了,本宫这就离开。”
祝沥沥一阵风似的卷进了冷宫,也顾不得取水杯了,抓起桌上的茶壶仰着脖子就往嘴里灌,咕咚咕咚一气喝了大半壶,才觉得喉头的痒意稍有缓解。
下等劣茶的涩味漫了上来,席卷了整个口腔,祝沥沥直愣愣地站着,蒲扇般的大手抓着那壶柄,几乎要将那铜制的壶柄拧断。
后宫人情冷暖,他今日有了更深的体会——风光的时候,别说什么冰镇香饮子了,他多看一眼的东西都有人巴巴送来求着他收下,如今连在偏殿里多待一刻都是错误,让当值的小黄门毫不客气地“请”
出来。
祝沥沥四下打量冷宫的陈设,摇摇欲坠的桌子、边角都是磕碰的椅子、吱吱呀呀的门扉,空气中飞扬的灰尘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他脸上突然现出惊惶的神色:“她不要我了!”
冷宫寂寥,无人理会他的惊呼,只有廊下的鹦鹉偏头朝屋内看了看,又合上了眼睛。
祝沥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皇帝身边的空位,多的是有人想要填补,而她心里,更是早就没了他的位置。
他急急地冲出门去,一路顺着去往议事殿的方向跑,风贴着脸颊擦过,呼呼作响。
祝沥沥在被赶出来的那个偏殿站定,他的心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但是他已经顾不得了,他一把抓住那个小黄门,胸口起伏不定,好一会儿才咬着后槽牙挤出了几个字:“陛下身边那个带刀侍卫是谁?”
他的脸色是骇人的白,他的手抓得那样紧,小黄门惊惧之下没有同他绕弯子,老老实实给出了答案:“兰羽时兰将军,平叛的大功臣。”
竟然是他!
虽然名义上是两人发动的叛乱,但是长公主处处防着他,并不让他参与具体的议程,因此直到被打入冷宫,祝沥沥才知道长公主调动了西境军和京畿大营——他想要的自由居然牵涉了那么多兵力!
武阳侯他是见过的,此人所图惟利而已,临阵倒戈并不奇怪,只是边境名将不惜千里奔袭,弄出叛乱的阵仗,不为置换更大的权力,只安居皇帝身侧,当一个小小的带刀侍卫,未免太清心寡欲了些。
难道,他本就是为了皇帝而来?
祝沥沥的脸色更加白了,他抬手捋了捋脸,只觉气血翻涌,一颗心千回百转,想要打听更多的消息,却不知从何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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