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勒歌》全本免费阅读
赵安忍原来以为自己的性格比较闷,不容易和人亲近,但大家莫名都很喜欢她——和骆驼一样嘛,给她赛一片奶皮子,她就下巴一动一动地嚼。
骆驼都是招人喜欢的。
再说,这里还有谁离开过草原啊?所有人都叫她讲别的地方是什么样子,连老人也抱着团线默默过来听,她自然不可能再信口胡诌,便截取自己的经历片段,加以润色,像故事一样讲出来。
碣磨对她说,你知道你很会讲故事吗?
赵安忍倒有些惊奇,讲故事何谈会与不会,不过是真的经历过那些,再往有趣的方向改编。
“但是知道什么是有趣方向,也是一种天赋啊。”
他道,“你是没听过叱罗其阿爷讲故事,那叫一个无聊,他要讲我们都不爱听。”
这天她就被困在这句话里了,洗衣服的时候想,铲牛粪的时候想,纺织的时候想,晚上坐在褥子上还想,差点因为太入神而忘记了晚课。
这一路过来,不管是杀人犯还是孩子都比她更敏锐。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我活了几百年,我去过许多地方,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让我混沌、愚昧如同稚子?
寒气入侵,从门帘的缝隙中丝丝缕缕渗透进来,露在褥子外面的手指很快就冰凉了。
她盘腿坐着,闭上眼睛,就像那次听歌声般静下心来、专心掘感官,鼾声此起彼伏,在更寂静的地方,天上的云朵在摩擦,像羊群互相摩擦;月亮缓缓滑下,玉从瓷器表面过。
你为了六根清净,故意置若罔闻;为了两眼空空,故意视若无睹。
凌晨时分,羊稀稀落落开始叫唤,她好像听出来了红尾巴的叫声。
赵安忍惶然睁开了眼睛,无心做早课,捡了几颗羊粪蛋子来生炉子,就专心致志等着塞内图醒。
塞涅图真的睡眼惺忪坐起来伸懒腰了,她又不好意思开口,好像自己的罪行是亲口承认后才是确凿存在的。
“看我干啥?”
塞涅图打出一长串哈欠,“有眼屎吗?”
“没有。”
她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之前有件事打了诳语。
我确实做过很多衣服,做了就烧,不穿出来。”
“哦,这肯定是狡辩啊,但是这么严肃干啥?”
“和大家相处应该坦诚。
你就什么都对我讲。”
塞涅图揉了揉眼角,看见那个纤细娇小的身影倚在桌边——很多时候她都能感到赵安忍安定、温和语气中的苍老,但也有时候,比如现在,她现这具身体里关着个较真的孩子。
“这是小事,你一看就是很注意自己形象的那种女人,”
她把墙角的铁锹抛给赵安忍,“不过赵安忍,你若是瞒了别的事,比如说是哪个部落派来的探子,我要把你砍成五段。”
赵安忍接住铁锹,眯着眼睛笑了笑。
她平常笑起来的时候是不弯眼睛的。
这几天都有马肉吃,大家干活也特别卖力,用羊毛擀制了几片巨大的毡片,是可以搭在屋架上挡风的那种;为了避免毡片散掉,需要往里面掺一种黏糊糊的乳白色的植物汁液(大家只会用吐谷浑语说这种植物的名字),再拿木棒反反复复地擀。
中途若不幸散掉了,便拿小片的做帽子、鞋袜。
牲畜喜欢的盐块见了底,塞涅图格外抽了几天去湖边采。
最近的湖泊离这里都有一天的路程,须揭坚持说她一个人去太不安全了,死打烂缠要跟去;塞涅图便说那你去,须揭说那我也危险,重要的不是谁去而是要两个人去。
大家心照不宣地各自闭上了闲聊的嘴,竖起耳朵仔细听,两个人争执不下,最后是瓦拨站出来悠悠说就你们两个一起去。
塞涅图飞身上了那匹枣红马就跑,须揭原地站了一阵,瓦拨推了他一把,道你不去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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