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没有好的解决方法,只是迂阔的一句话,希望译者努力勉为其难而已。
其次且一谈翻译的性质,或者可以称作态度。
这里大概可分三种,一是职务的,二是事业的,三是趣味的。
职务的翻译是完全被动的,因职务的关系受命令而翻译,这种人在日本称为通译,中国旧称通事,不过从前只重在传话,现在则改为动笔而已。
跟了教士传道,则说天堂,在洋行里谈生意经,如办外交又须讲天下大事,此种工作要有极大语学能力,却可以不负责任。
用在译书上也正是如此,时代有时很需要他,而人才难得,有些能力的人或者不大愿意做通事的生意,因此这类工作难得很好的成绩,至于读者方面之不看重还是在其次了。
事业的翻译是以译书为其毕生的事业,大概定有一种范围,或是所信仰的宗教,或是所研究的学术,或是某一国某一时代的文艺,在这一定的范围内广泛的从事译述绍介。
中国自晋至唐的译经事业是一个好例,最值得称赞,近时日本翻译外国文学,有专译特别一国的,如古希腊罗马,中国,俄国,义大利,以及西欧各国,都有若干专家,孜孜矻矻的在做着这种工作,也是很足供我们取法的。
这是翻译事业的正宗,其事业之发达与否与一国文化之盛衰大有关系。
可惜这在我国一直就不很发达。
至于趣味的翻译乃是文人的自由工作,完全不从事功上着想,可是其价值与意义亦仍甚重大,因为此种自动的含有创作性的译文多具有生命,至少也总是译者竭尽了心力,不是模糊敷衍之作,那是无疑的。
所谓趣味的,或者这里也略须解说。
这并不说是什么有趣味的书,实在只是说译者的工作纯粹从他的趣味上出发,即是对于所译的书译者衷心的爱好,深切了解作者的思想,单是自己读了觉得可惜,必须把它写出来多给人看才为满意,此是一种爱情的工作,与被动的出于职务关系者正是相反也。
不过这样的翻译极不容易,盖因为知之深,爱之极,故着笔也就很难,不必等批评家来吹毛求疵,什么地方有点不妥当自己早已知道,往往写不到一半,就以此停滞,无法打通这难关,因而只好中止者,事常有之。
要想翻译文学发达,专来期待此项作品,事实上本不可能,但是学术文艺的译书中去找出有生命的,大抵以此项为多,此亦是自然的事。
译者不以译书为事业,但只偶尔执笔,事实是翻译而当作自己的创作做去,创作的条件也是诚与达,结果仍是合格的译书,此盖所谓闭户造车,出门合辙,正是妙事,但亦不易得,殆是可遇而不可求者也。
上边所说三种或者都有必要,事业的翻译前已说过是为正宗,但是这须政治与文化悉上轨道,有国家的力量为其后盾,才能发展成功,趣味的翻译虽是一星半点,不能作有系统的介绍,在兵荒马乱的时代或者倒是唯一的办法,于学艺前途不无小补。
职务的翻译也是好的,不过这是属于机关或公司的事情,有些在政策或什么上要赶紧译出的东西便应交给办理,与普通的翻译家无干。
个人尽他的良心与能力,翻译自己所想译的书,那就好了,社会与国家可以不要他的翻译,以至于不准,即是禁止出版,可是不能强迫他必须翻译某一种某一册书,因为翻译并不是通译。
世间热心的人们看见一篇译文,常说这也不错,但为什么不译某一方面的作品呢,可惜见识尚缺,或是认识不足。
译者对于各种批评固然愿意听受,但是也希望批评者要承认他不是雇定的通事,他没有一定要那么做的义务。
这道理本来很简单,却常有人不免误会,顺便于此说明几句。
此外还有些琐屑的翻译经验,本想写进去,因为这是自己的事,写得不好便容易俗,而且反正也没有多大的意思,今且从略,或者将来看机会再写吧。
中华民国三十三年甲申初春,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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