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喜笑道:“不看你是个小孩儿,我真还不理你呢?”
那时又来了个主顾,药方子上开了高丽参,当归等十来味药,研碎了和蜜搓成小丸。
伙计叫他七日后来取,霓喜便道:“原来你们还有蜜。
让我瞧瞧。”
崔玉铭走到店堂里面,揭开一只大缸的木盖,道:“真正的蜂蜜,奶奶买半斤试试?”
霓喜跟过来笑道:“大包小裹的,拿不了。”
崔太铭找了个小瓦罐子来道:“拿不了我给你送去。”
霓喜瞅着他道:“你有七个头八个胆找到我家来!”
这崔太铭用铜勺抄起一股子蜜,霓喜凑上去嗅了一嗅道:“怎么不香?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混充的!”
崔太铭赌气将勺子里的一个头尾俱全的蜜蜂送到霓喜跟前道:“你瞧这是什么?”
霓喜嗳哟了一声道:“你要作死哩!
甩了我一身的蜜!”
便抽出腋下的手绢子在衣襟上揩抹,又道:
“个把蜜蜂算得了什么?多捉两个放在缸里还不容易?捞出来给老主顾一看,就信了。”
玉铭笑道:“奶奶真会怄人!”
当下连忙叫学徒打一脸盆水来,伺候霓喜揩净衣裳。
霓喜索性在他们柜台里面一张金漆八仙桌旁边坐下,慢慢地绞手巾,擦了衣裳又擦手,一面和玉铭攀谈,问他家乡情形,店中待遇,又把自己的事说个不了。
她那八岁的儿子吉美,她抓了一把杏脯给他,由他自己在药店门首玩耍,却被修道院的梅腊妮师太看见了。
梅腊妮白帽黑裙,挽着黑布手提袋,夹着大号黑洋伞,摇摇摆摆走过。
吉美和她一向厮熟,便扑上去抱住膝盖,摩弄她裙腰上悬挂的乌木念珠,小银十字架。
梅腊妮笑道:“怎么放你一个人乱跑,野孩子似的?谁带你出来的?”
吉美指着药店道:
“妈在这里头。”
梅腊妮探了探头。
一眼瞥见霓喜坐在店堂深处,八仙桌上放了一盆脸水,却又不见她洗脸,只管将热手巾把子在桌沿上敲打着,斜眼望着旁边的伙计,饧成一块。
梅腊妮暗暗点头,自去报信不提。
霓喜在同春堂,正在得趣之际,忽闻一声咳嗽,里间踱出一个瘦长老儿,平平的一张黄脸,不曾留须,对襟玉色褂子上罩着红青夹背心,两层都敞着纽扣,露出直的一条黄胸脯与横的一条肚子,脚踏二蓝花缎双脸鞋,背着手转了一圈。
众伙计一起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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