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旌文旆心中暗喜,回家后忙向族长禀报。
徐靖庵的笑容恨不能从绷紧的皱纹里挤压出来,不过他尚能沉住气,想了想,又细问仝公子样貌形态,疑心他是顾植民乔装的。
文旌信誓旦旦,言称绝对不会——当初他们兄弟带人捉堂妹回来时,见过那个顾植民,与今日所见仝公子,绝对是两个人。
徐靖庵又问席间两人讲了什么,文旌有些发懵,文旆倒是一拍脑门,直说没讲太多。
“但两人姿态相合,眉目间都带着意趣。”
文旌赶紧补上。
徐靖庵听罢,却是面色一沉——那侄女平素听到说媒相亲都寻死觅活,为何此次如此顺利?!
事出异常,必有妖孽!
!
徐靖庵正犹疑,袁焕侠又带来了新消息,却让他顾不得再多想。
据袁焕侠讲,他回去路上曾打探仝公子的意思,仝公子沉吟半晌,终于开了口。
原来他来沪以后,家里有世交也讲了一门婚事,家中屡次来电,催促他返京相见,而且他家姻亲,必然讲究门当户对,若门户有别,万万过不了父母那一关……
仝公子这席话刚好打在徐靖庵七寸上,听这意思,仝家也是北方大族,家里更讲究规矩方圆,如果促成这门亲事,自然千好万好。
可听仝公子的语气,是人家怀疑徐家的境况,只把徐家当成备选……
徐靖庵心头焦躁,思虑良久,决定在徐家花园宴请仝公子,届时,徐家境况如何,自然眼见为实。
两人计议已定,袁焕侠起身告辞,徐靖庵却突然发问。
“贤侄,你这样关心帧志的婚事,究竟是为了……”
袁焕侠一怔,然后一拂衣袖,愤然道:“老伯,我将话挑明了讲吧!
我与表妹相伴长大,将这个囡囡当亲妹妹看待,而今你们徐家没落不思进取,却逼妹妹成婚救急。
我但凡有些人性,能忍看她被囚住?能忍看她被嫁去火海里?如今我不搭救妹妹,难道还能指望你们姓徐的人?!”
徐靖庵哑口无言,心头疑虑也终于烟消云散。
以后几日,便坐等袁焕侠消息,却迟迟没有回音,他不禁焦急,派文旆去袁府打探,也只叫徐家静候佳音。
这一等就又是月余光阴,直等得北风呼号,天寒入腊,仝家仍不见回音。
徐靖庵找北方的亲友打听,答复说热河确有个仝家,是满清镶黄旗佟佳氏之后,祖上大半在朝当官。
民元①之后,为避灾祸,十分低调。
他心中有了底,反倒愈发五脏如焚。
眼看过了民国十六年元旦,北伐军急攻浙江,安国军兵指江苏,上海恰是前线要冲,眼看又要遭遇兵灾血战。
此时徐家的靠山傅筱庵站错了队,避进租界,假装归隐。
徐靖庵正心烦意乱之际,袁焕侠终于找上门,还顺便带来仝公子的好消息——承蒙盛情相邀,愿意择日拜会。
徐靖庵闻言大喜,急忙动员全家。
一时间,仝公子到访的消息传遍徐家花园,一群叔伯妯娌闲来无聊,日日凑一起嚼舌根,把仝公子传得神乎其神。
仝公子来的那天正是小寒,天上从早晨便彤云密布,但徐家花园却是一派火热景象。
上午十点左右,见一辆奥斯汀汽车驶过来,徐家人一阵骚动。
文旌两兄弟急忙上前,打开车门,打头的却是袁焕侠,仝公子带一个佣人从第二辆车上下来,他穿一身上等貂皮大衣,里面洋服皮鞋纤尘不染,正是留洋归来的贵公子做派。
文旌、文旆急忙上前拱手相拜,请仝公子进院。
徐靖庵闻听,赶紧出堂迎接。
他见仝公子舍咖啡而端清茶,不免心里赞叹此人心中清朗,中体西用,又见他举手投足稳重贵气,天南海北皆能侃侃而谈,心中更是欢喜,遂叫徐小姐父母也过来见面,仝公子闻听,急忙起身,恭恭敬敬站在门口等候。
徐家人见此,也跟着对从来便看不起的两位族亲尊顺起来,当着仝公子面,纷纷吹捧徐小姐父母温良恭俭让,是天生的贵重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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