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便是一桩难解的心事。
自林慕茹病起,逢年过节,林韬夫妇便也为她来点灯,这次一行人来也有还愿的目的。
林韬携着林慕茹去老住持处还愿,余娟携着她下跪,说道,“贝贝,若有什么愿要许,也可以小声跟佛祖说。
我们家是这儿的老居民了,佛祖肯定会保佑你的。”
梁倾笑笑。
她自认不算信众,因未长期供奉,也不觉得有许愿的资格,但她仍诚心地三跪三叩,心中澄明,叩首罢,仰头,与那佛像慧且静的眼神有所交汇,心中获得一些宁静。
也许这也是他们口中所说的慈悲。
从前读书时,她选过一门佛学选修课,学的不过是皮毛,其他都忘得一干二净,唯独记得一句“人在世间,爱欲之中。
独生独死,独去独来。
当行至趣,苦乐之地。
身自当之,无有代者。”
今日在佛前想起,回看这十年,仿佛一语成谶,又仿佛对未来的启迪。
跨出大殿,林慕茹与林韬坐在银杏树下等她们。
林慕茹昨日将灰发染黑,又换了一身入时些的装束,人显得年轻许多,像回到梁倾十七八岁的时候。
梁倾走过去,她便站起来,对梁倾温和道:“咱们回家吧。”
——回家。
梁倾比她高,要微微低头,才能与她温和地对视。
一片金黄的银杏叶落在她肩头,如同临别馈赠。
人与自己,人与人之间都没有那么多惊天动地的大和解时刻,更多的,只是走着走着,就互相谅解,也学会了自谅。
生命盈缺,如同银杏梢头的四季变迁,无法逆转,要继续轮转下去。
人在世间,爱欲之中,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一一尝尽了,才明白都不过是寻常。
方才梁倾俯身的一瞬,也学着那些信众的样子,叩首不起,她在心中请求佛祖原谅她的贪婪,小声许愿,愿她爱的人,在港城能万事顺遂,逢凶化吉。
-
再过两周,又到了梁倾心理咨询的日子。
这天早晨,她打开手机,有一条来自周岭泉的微信,半夜两点发过来的。
她可以想象,他这些时日该有多困顿忙碌。
这是继那夜他们匆匆一别后,两人之间的第一次通信。
他说:“你说的,我都懂,我也都想得很清楚,我不同意分手,你给我一些时间,再等等我。
好不好?”
梁倾将手机屏幕摁灭。
室内尚昏沉,方才仿佛只是梦境。
这几日北城寒潮,一夜之间降了十来度,她清早醒来睁开眼,就看见见窗上已经起了雾。
大风倒是停了,周末的清晨,分外静,令她的思绪脱离控制。
想起周岭泉离开前的那夜,他自身后将她抱得好紧,好像要将她的骨架嵌进他的,那时,她也是这般侧身,在那种肉体明灭的快乐里,灵魂却静静地面对这窗景。
身后的人看不见,唯有这窗景记得——当时她亦落了泪。
她当然是思念他的,身体和心灵都是。
这几周,她努力将自己的生活填满,工作,义工,访友,逛街,这都是需她做个体面的‘成年人’的场合和时刻,在这些时刻里,她的决定显得那么理性和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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