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也远远便望见了他,却只轻轻垂下了视线,与荣满檀香吩咐了两句,便踏着小竹凳下了车辇,缓步向十里亭走来。
李容徽寸步未移,一双浅棕色的眸子定定地望向她,眸底暗色微涌。
一些这些时日中升起过的阴暗念头,刹那间,便要将他吞没。
这些时日,夜深人静,午夜梦回之时,每每想起冬至那日小姑娘的一字一句,甚至单单只想起皇嫂二字时,都觉如霜刀贴骨而过般,森凉而凛冽的痛意,令人难以忍受。
却也令人清醒。
他原以为自己还有漫长的光阴去筹谋,去算计,去不择手段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直至去岁冬日,小姑娘的一番话,才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时不我待。
即便是孤注一掷,他也要用最快的速度,得到权力,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之后,便将小姑娘抢过来,锁在身边。
哪怕她的心里没有他,甚至永不会有他又如何
只要她只对他一人笑,只为他一人落泪,那双清澈的眸中,只映入他一人的身影。
那今日复明日,明日复此生,他永不会厌倦。
思绪翻涌间,小姑娘已步入了十里亭,于他身前不远处站定,只轻声开口“北城之事,我已知晓。
今日,我是来为你送行。”
十里亭,原本就为送别而建。
而在此送别之人,不知有多少,此生都不会相见。
棠音微垂下眼,错开了视线,只将目光轻轻落在他身后,铺了棋盘的桌面上,低声转开了话茬“你还带了双陆棋盘与檀香子来”
她似乎想起了曾经与李容徽一道打双陆的时日,一双羽睫愈发低垂了几分,掩住了眸底的情绪。
只轻轻抬步行过李容徽身畔,于他稍远处的青石凳上坐落,指尖落在檀香子上,借着这一份冰凉,勉强敛下了心绪,只轻声问道“可有骰子吗”
她的话音方落,李容徽便已经松开了指尖。
两枚白玉骰子自他掌心中落下,正落在小姑娘的手畔,被她伸手拾起。
李容徽与她相对而坐,着小姑娘轻轻将白玉骰子掷在棋盘上,如寻常时一样的从容姿态,柔白的小脸上未见半点波澜。
他想,小姑娘应当是已不记得这两枚遗落在长亭宫里的白玉骰子了,便像是当初冬节时决绝地抛下他再不往来一般。
凉薄又擅忘。
他眸中暗色微涌,唇角却轻轻抬起,只低声道“听闻你素日里与昭华打双陆,都要压上一些彩头。
不知道今日,打算压上什么”
棠音闻言,轻垂下眼左右了,见自己晨起时走得颇急,身上除了贴身的一些物件外,再无旁物,便轻轻摇头“我没带什么东西来。”
她说罢,轻垂下眼,思量了半晌,终于缓缓开口,轻声道“若是你赢过了我,我便与你说一桩你不曾知道的事,权当是赌注了。”
白玉骰子应声落在棋盘上,响声轻微。
李容徽并不去骰面上的数字,只抬眼望了她良久,终于低应了一声“好。”
一把双陆进行得格外沉默,两人各怀心绪,谁也不曾开口,唯有春日尚寒的朔风卷着尘土自亭外无声而过。
许是心虚不宁,也许是运气不佳,当晨雾散尽,天光大亮之事,这把双陆也很快分出了胜负。
棠音也缓缓放下了手里的檀香子,轻声开口“是我输了。”
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她与李容徽打双陆,从来都是输多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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