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引川将他抱得紧了一点:“小霜,我害怕死亡,就像害怕你会死去那样。”
路灯把他们俩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只有一个,被抱在怀里的男孩仍然不明白,但又仿佛明白了,稚气地将额头抵在了哥哥的脸颊旁蹭了蹭:“我不会死的,我和哥哥一样,我也害怕哥哥死掉。”
但他还不够明白,祝引川还是带着他来看病了。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说,他的大脑有什么和别人不一样,但祝引川说,没关系。
哥哥每天都在出门打工,有时不回来、有时很晚回来,他知道在这无数高楼大厦中,往来不息的人流里,一个温暖的屋子、一桌温暖的饭菜,他享受的所有物质基础,都需要实打实的钱财交换。
所以他要做乖巧听话的孩子——和别的任何一个孩子那样,观察别的人的神情,观察他人的反应,在适当的场合说出适当的话、做出恰当的反应,做一个不会让哥哥担心的正常人。
随着年龄增长,祝引川开始读博,渐渐地变得不苟言笑,谁看了都直犯怵。
哥哥逐渐变成了一个大人,但祝弃霜又感觉好像没变,祝引川永远站在他面前,为他挡住一切苦厄。
当年的情况居然对调了过来,祝弃霜长大脸张开了,比祝引川人缘还好了几分。
祝弃霜脸生得很不错,但和祝引川根本不像,也许他长得像那个抛妻弃子的男人长得十足漂亮,让他的母亲在他走后也一直念念不忘,一定要生下他的孩子。
他最后一次和祝引川吵架是在五六年前,他还在读书的时候,祝引川发现他在偷偷打工。
以往他都瞒得极好,祝引川在学校当助教,忙得脚不沾地,连回来的时间都没有,根本发现不了他偷偷旷一两节自习打工的事。
可偏偏那晚,祝引川来学校看他了。
无论祝引川在外温和或冷淡,对他的态度一直变过,从来都是有求必应,第一次对他这样发火。
祝引川只说了一句话:“把你那些兼职都辞了。”
从小到大,祝引川从来没对他吐露过一句家庭的负担,仿佛所有的事、所有的困难全都是他一人的事情,祝引川的身体高大到足够为他扛下一切东西,却从来没问过一句他想不想要。
祝引川没让他解释,更没问他为什么去打工。
只那一句话,让祝弃霜莫名升起叛逆的心火,挣开他的手,说他不想用祝引川的钱读书。
祝引川冷下脸,用皮带打了他。
其实他用的力气并不大,但祝弃霜的皮肤敏感,划过小腿,迅速地红了一片,映出红紫交杂的伤痕,看上去可怕得很。
所以只那一下祝引川便松了手,像小时候那样抱住了他。
祝弃霜动弹不了,胡乱挣扎抓了祝引川两下,纹丝不动。
他闭上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不甘。
祝引川永远不告诉他任何事情,永远将他排除在外。
祝弃霜用力抓着他的手臂,狠狠地咬在祝引川肩膀上,祝引川却感受不到痛似的,将他紧紧抱着,祝弃霜咬了半晌,又像只小兽般松了爪子,将额头贴在哥哥脸上哭了。
眼泪一滴一滴落在祝引川的衣领里,又像是磨钝的小刀子,一下下地割他的肉。
祝引川第一次见他掉眼泪。
哥哥摸了摸他的头,不再凶他了。
祝引川依旧早出晚归,见不到人影,他们俩却不再说话。
祝弃霜在一个晚上,将腿上的结的痂全抠掉,又抠出了个更长的疤,他能感觉到疼,但他并不怕疼。
血凝不起来,顺着小腿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
两个人的死寂里,还是祝引川先开了口。
祝弃霜屈起膝盖,看着祝引川眉坐在床边给他涂药,整个房间里都像蒙了层轻薄白纱似的,月光笼罩在祝引川锋芒毕露的眉眼上,也显得柔和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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