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以前常想,为何天神创造了黑夜,却又要在上面布满星辰?如今却是明白了:夜色越黑暗,星辰越明亮,看到了这微弱的光,再冷再累都不会迷失方向。”
身边,谢宝真的呼吸略微疲惫急促,可尾音却是轻松上扬的。
她看着谢霁,毫无介怀地说出了自己此时心中所想,“九哥就像星辰一样,有你在身边,我一点都不怕黑。”
这话若是换个人说,难免有矫揉造作之嫌。
但谢宝真是个很会撒娇的女孩儿,声音轻软好听,从她嘴里说出来反倒有股赤子般的真诚,轻而易举地安抚了谢霁心中那头蛰伏嗜血的野兽。
幼年的谢霁是母亲夺权的工具,现在的他又成了仇剑复仇的工具。
他困顿于黑暗之中,终日与噩梦、仇恨为伍,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直到有人在他心底种下了一枚火种……
其实,他只是世间最肮脏深沉的那片黑暗,而宝儿,才是点亮黑暗的星光。
不知何时起的念头,也许是很久远,也许就在今夜:他渴望将这光攥在手里,圈养她,独占她,哪怕饮尽河渭,哪怕飞蛾扑火,至死方休。
跌跌撞撞走了不知多久,开阳门黑魆魆的轮廓已兀立眼前。
此时大门紧闭,谢宝真与谢霁敲了许久的门,方见城墙之上现出三四个人头,执着火把朝下方照了照,粗声喝道:“什么人?!”
谢霁的嗓子受损过,不方便说话,谢宝真便大声向守卫解释了自己的遭遇和身份,请求他们放自己入城。
不多时,城门开了,可守卫们见他俩穿着寒酸,俱是将信将疑。
几名守城官吏讨论了许久,最终还是以城中有刺客毁坏春祭为由拒绝。
借着火把微弱的光,谢宝真看到谢霁的脸色苍白如纸,想必是撑不了多久了。
她不由急道:“我真的是皇上亲封的永乐郡主!
只是落水后衣物都湿了,我和兄长这才在农户家换了这身衣裳……你们若是不信,大可亲自押送我们去谢府!”
见为首的那名守卫面色松动,谢宝真趁热打铁道:“冒充皇亲国戚乃是重罪,若我撒谎,你们便捉了我归案邀功;若我说的是事实,你们亲自送我回谢府,阿爹定会重谢你们!
无论哪个结果,你们都不会吃亏。”
她生得讨喜,虽是荆钗布裙的打扮,却肤白如雪、难掩浑身贵气。
守卫每日阅人无数,早已练就了一双识人慧眼,又听她说得在理,便真去寻了一辆运货的牛车,让二人躺在上面,派了两人亲自送他们去谢府。
这个时候早已宵禁,城中街道又因大火爆炸而封了好长一段路,空气中还弥漫着浓重的焦烟味,牛车只好绕道而行。
加之颠簸晃荡,谢宝真累极而眠,头抵在谢霁的肩上,连睡梦中都要拉着他的袖子,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
谢霁眉眼浸润着月光,情不自禁将耳朵侧过去,听到她说的是:“……九哥,我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星空下,谢霁扭头看着沉睡的少女,似是要将那一句梦呓烙入心中。
牛车晃晃荡荡回到谢府时,已经是子时过后。
守门的仆役通报后,谢府大门便吱呀一声打开,梅夫人在儿媳和侍婢们的搀扶下仓皇奔出。
她只看了谢霁怀里抱着的少女一眼,便泪如雨下,哽咽道:“我的宝儿!
你可算回来了!”
不敢耽搁,一众婆子七手八脚地将谢宝真从谢霁怀里抱离,谢临风之妻王氏给了守卫一大袋银子作为报答,感谢他们送郡主回府。
守卫们得了钱,千恩万谢地走了,梅夫人如雌鸟护雏般寸步不离地护着谢宝真,不住地吩咐婆子们小心些将谢宝真抱回房内……
一群人呼啦啦来,又呼啦啦去,端水的,送饭的,换衣的,请大夫的,俱是围着谢宝真又哭又笑。
一时间谁都没有想起,还有一个伤势更重的少年孤零零站在门外。
谢宝真被吵醒了,刚睁眼,又被梅夫人搂在怀中疼了半晌。
她迷迷糊糊,下意识望向冷清的大门外,虚弱道:“九哥受了伤,快救……”
这声音太过细弱,很快淹没在人们的喧闹中,并没有人注意到她说了什么。
谢宝真急了,用尽力气抓住梅夫人的袖子,一字一句道:“阿娘,是九哥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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