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车到了城关前,被官兵挡在城门外的饥民踉踉跄跄地尾随着驴车,一双双脏兮兮的手拿着空碗向殷随伸过来。
仅隔数日,城外的景象比殷随出城时更为凄凉悲惨。
那日卖儿女的妇人已经不见,道路两边跪着更多卖儿卖女的爹娘。
倒在路上的人,或是手里拿着空碗瞪着眼睛不知是死是活,或是苟延残喘在地上爬行。
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两只灰色的眼睛就亮起一点光,摇着碗要吃的。
城前哀声遍地,妇女孩童泣声不绝,这样的景象从城门处延伸到城外一里余地,落马坡上约莫有二三百人。
进城后殷随谢过那汉子下了驴车。
城内的景象比城外好不到哪去,从城关到御镜街,每走几步路就会看到盘腿乞食者。
殷随听见街角有哭喊声,循声望去,原来是几个人争抢一个馒头,有个小女孩的头被打破了,血流了一脸,正坐在地上哭。
殷随见她哭得可怜,走上前问她:“小姑娘,你爹娘呢?”
小女孩仰着脸,细细的脖子撑着脑袋,一双眼睛在瘦小的脸上显得尤其的大,像一只刚出生的鹌鹑。
看身量约莫五六岁的样子。
她抬起细竹竿似的手臂擦着眼泪,扁着嘴抽泣:“俺没有爹,俺娘不要我了,俺饿……”
她的伤口还在流血,殷随的心一揪,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说:“俺叫稻穗。”
殷随半蹲下,伸出手说:“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稻穗抽抽搭搭地看着殷随,怯怯地将脏兮兮的小手放到他手上。
殷随牵着稻穗往前走,不时有人拉着哭闹的孩子过来哀求他把自己的孩子也带走,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殷随狠狠心推开他们,抱起稻穗快步离开。
殷随接连几日在外施粥,脸晒黑了不少,又一身僧衣还抱着稻穗,进府时门仆没认出来,以为是哪个饥民硬闯长公主府要饭,差点没把他轰出去。
进了前院,殷随吩咐霜月打水给稻穗洗脸上药,让香袖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多拿点过来。
霜月先打了盆水给殷随洗脸,又找了身常服给他换上,然后拧了把手巾。
边给稻穗擦脸边问殷随:“公子这是去哪了?从哪捡来这么个小人儿?”
殷随展开折扇,给稻穗扇着风说:“她爹死了,她娘不要她了,怪可怜的,先让她在前院待着吧。”
霜月问:“金猊要是问起怎么说呢?”
殷随说:“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霜月用竹片挑了点止血药,涂在稻穗的伤口上。
“痛。”
稻穗往后闪了一下,药掉到了地上。
霜月“啧”
了一声,眼睛唬着稻穗,说道:“掉到地上那一小点就值一两银子了。”
殷随说:“你跟她说这些做什么,我来吧。”
殷随给稻穗上药,她不躲也不说痛。
霜月笑道:“这么点小人也会看人下菜碟。”
“吃的来了!”
香袖端着一个蓝边大瓷碗,碗里是香气腾腾的葱花肉丝面。
殷随比稻穗还饿似的,连忙放下竹片把面条接过来放在她面前。
香袖将筷子递给稻穗,稻穗看看殷随,殷随说:“吃吧。”
稻穗就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霜月看见香袖嘴角上有油,拐着弯揶揄她:“哎呀,有只胖老鼠怎么大白天的偷食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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