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色恍惚,视线落在那些糕点,沉声道:“你来天牢数回,今日难得主动与我提起他的事。
说起来,你幼时与他还算亲近,常爱跟在他身后跑,他倒也肯惯着你,诸事百依百顺……这么些年你能得他照拂,我也放心不少。”
裴翀陷入朦胧回忆,面上竟露出丝欣慰感慨之色,全不察裴映慈神色稍凝。
她似怕被他瞧出端倪,忙把话题扯远,“霍昭贵人事多,我在霍家少有机会能与他来往,实在没什么好与大哥说。”
裴翀只道他们年岁渐长已知男女有防,心中自然不疑,稍稍颔首,默去半晌,这才伸出手拾起一块白玉般的糕点。
那原本持剑执戟的一双手已疮痕纵生,苍老枯瘦,再瞧不出半点贵家公子的体面。
裴映慈心中微刺,悄然别过眼去。
裴翀捏着糕点,当下并未送入齿间,他怔然出神许久,默默然沉声道:“还记着第一回尝这糕点,是与岚儿在冯楼观龙舟……”
他忆及那少女俏靥,又再苦笑低叹:“唉……我与她此生也再见不着了,又在你跟前提此事作甚?”
裴翀话音将落,本还想移开话题,不知怎地脑中骤然闪过白雾,须臾的滞顿,一双神色黯然的眼眸倏地沉坠下来,目涩痴呆,面容僵硬,指间糕点腾然松脱,轻轻砸在桌上。
裴映慈闻声抬眸,视线游移,落在裴翀麻木而茫然的脸上,秀眉缓缓蹙紧。
她探目张望,狐疑着问:“大哥?”
裴翀如若未闻,痴痴然瞪着墙角发愣,不知思及何事,脸上神情风云变幻,亦怒亦惧,额角青筋隐隐鼓发。
裴映慈微怔,又再关切急问:“大哥,你怎么了?”
她这声低唤霎时间将裴翀神思抽回,他猛然一顿,身子不由自控地轻颤,恍恍惚惚又定下心神,目光落在裴映慈脸上,俨然如常。
他沉息一叹:“我近来总易乏累,只觉有些事情记不真切,越想记起便总头疼欲裂,也不知是何缘由。”
裴映慈忙问:“天牢有医官轮值,他们可来诊过,又如何说?”
“俱说无大碍,许是冬寒所致,天气转暖自会消散。”
裴翀也有一说一,并不存敷衍之心。
裴映慈稍颔首,本还想捡着他方才的话端往下说,不防陈九安忽而走近。
他抱刀立于门外,虽不言语,二人皆知时辰已到,裴映慈该动身离开天牢。
裴翀见她面露不舍,忙快声劝慰:“你不必忧心,顾好自己。
还有一事,你若执意要来天牢,我自然无法阻拦。
可你万不能因要来见我惹出什么祸端,如此害人害己,我必定不能安心。”
他语气严肃,话里更带了几分劝诫警告,“小慈,你只管在外头好好过日子,但凭两家多年情分,霍相定会安顿好你的前程。
我不想你越陷越深,最后不得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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