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你仍做你的金丝雀,齐家就是你的富贵檐,咱们还像从前一样,形影不离。”
风吹开他的袍袖,除了经年以前叶观澜亲手画的扇子,还有那日流觞宴上的凤凰花,揉皱干枯的样子原是那般丑陋。
叶观澜从未像此刻这样,厌恶来自对方的触碰。
“病隐后,你听从你父亲的指示干预江南科考,蓁华园中盗取曾雉的手札,也是要他人和你一样断了前程吗?”
听到这里,齐赟难掩震惊,手指一松。
叶观澜轻轻抽出了腕,那眼神就像清水缸底沉着的黑石子,上面汪着水,下面冷冰冰的没有表情。
他将凉掉的茶水倒进盆盂,回身漠然道:“你方才所言,并非故事的全部。
齐大学士阻你官途,其实另有原因。”
叶观澜起身,走到齐赟背后,微微倾身,“兄长想不想知道,你派晁文镜灭口的那晚,他都交代了什么?”
“哐”
地,案头一应茶具都被拂落在地,齐赟的两肩因畏惧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叶观澜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
“还有文庙的那把火。”
齐赟遽然转眸:“是,是你……”
叶观澜安抚地露出个笑:“兵法有言,置之死地而生。
你们取曾雉的笔迹,定然还有后手。
兄长不妨猜猜看,那份考官名单为何送去得那么巧?”
齐赟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那是你们的诱饵!”
叶观澜欣然抬起身,看向窗外逐渐大亮的天光,说:“齐大学士的后手,可是他一笔一笔写与我们知道的啊。”
破釜
翰林院的办事房一径建得矮小,石壁有些古旧。
穿过砖砌的天井,院中正中生着树,新芽权舆的木枝高高印在淡青的天上,像瓷上的冰纹。
庶吉士段长白仰脖端详了会,仿佛那裂开的不是方寸天空,而是禁锢了他多年的沉甸甸的樊笼。
拂晓时分的翰林院空无一人,又是他来的最早。
段长白其人,拘守绳墨到了近乎刻板的地步,居家三伏不敞怀,入内九天不抄袖,衣冠鞋帽皆是齐整,一丝不苟。
除此之外,他还有喜洁的毛病,那一间公廨的洒扫从不假手于人,尽管再狭小,文房四宝依旧归置得异常精洁。
窗下设有成套的茶具,每日清晨应过卯,他习惯就着敞亮的轩窗生一炉热茶,水气丝丝响着迎风过来,香熨心神。
他对面的茶案总是空的,上面却日复一日地奉着当天的新茶,同僚间有人好奇询问过,段长白从未明言此茶究竟予谁。
算时候,今儿是新科进士觐见天颜的日子。
段长白无声拢起袖,视线垂低,目光在袅白烟气里变得朦胧。
他起身从博古架的暗格里取出一沓笺纸,又点燃了炭盆。
开春时节地气回暖,屋内片刻功夫就热了起来。
段长白看着一张张泛黄的故纸,陈年的字迹,在火光里卷折、蜷曲,然后一点点化成灰烬。
风吹在他的半张脸,一壁冷,一壁热,在这样对比鲜明的夹袭间,段长白恍然有些麻木之感。
近两年来,他愈发觉得自己像块被风化的石头,差点就要被土埋起来了。
每当有这种念头时,段长白便会强迫自己去回想从前的某些人和某些事,直到复仇的怒火点燃他内心深处的薪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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