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韶当年以文才出名,不仅仅是因为他当年连中三元,还因为他的老师是当世最有名望、最有学问、最懂君臣之道、最知治世之道、最经权谋之道的大儒蔡先生的关门弟子。
蔡先生一声收的弟子不多,但都是极有天资、后来都在官场上或者商场上做出了一番成就的人。
就连如今当道奸臣刘晋、颜舜华的父亲颜尚书,都曾是蔡先生的弟子。
而徐韶,是唯一得蔡先生夸赞过的人。
故而徐韶站得极高,亦从不夸谁。
但他看到了那样的颜舜华,忍不住说出了那一句话。
而如今,徐韶看到颜舜华时已经觉察不到那种静。
取而代之的,是一潭随时都有可能涌起惊涛骇浪的深水。
她说,其实可以不仁慈的。
世间那些些事儿徐韶知道许多,但并没亲历过,是以他无法体会颜舜华的苦楚。
他试着猜过,猜颜舜华遇到了哪些事,而她会怎么化解,但不管怎么猜,都不是事实,都改不了那个曾经干干净净的女孩儿落进了淤泥并扎挣着走了出来的事实。
颜舜华就做在徐韶对面,他想伸手将颜舜华揽进怀里,再轻轻地拍着她的肩,告诉她都过去了。
但这并不符合礼数,也显得太过唐突。
且颜舜华并未提及往事,他又何必去揭开她的伤疤让她再痛一次?
然而颜舜华并不提起那些事,就更让徐韶担忧了些。
因为她不说,便不会发泄出来,只是闷在心底。
过于沉重的事情埋在心底太久,总有一天会爆发。
只要一想到眼前这个单薄得像纸片儿一般的人儿心底压抑着那般苦痛的过往,承受着原本就不该她承受的事情,徐韶就觉得心间亦有些绞痛。
这叫做,感同身受。
当马车终于驶进梅溪镇时,颜舜华有些恍惚。
她默默地抬头,看了眼徐韶,又看了看梅溪镇的人。
她甚至听不懂他们有些人在说甚么。
她所会的,只有官话、苏州话并些其他的。
松江府这边的……大家说官话的人也多,虽说都带了些本地口音,但勉强能晓得是什么意思。
颜舜华下车后对着徐韶又是微微一颔首,低头浅笑着道了个万福:“这一路上劳烦徐公子了。”
徐韶真的很想扶额。
加上近来路上颜舜华又说了几次,已经……第六十三次了。
他并不说话,只是微微扶着颜舜华的手肘,清清淡淡的声音响起:“要我随你一道儿么?”
颜舜华此时看着这个陌生的地方,有些不大能适应。
但她还是摇了摇头。
家里的事情,颜尚书的态度,还有陈氏。
她并不想让徐韶知道颜尚书或许并不喜她,不想让徐韶看到陈氏那刻薄的嘴脸。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若是……若是颜尚书果真在她离去的这些日子里,觉着她也是他的一个女儿,也是不可或缺的一个人,那……相见时必定是要热泪盈眶的。
不管事哪种场面,不管颜尚书如何对她,必定都有损颜尚书平日里的在外的形象。
颜舜华看了看前方,一只手紧紧地攥着挂在脖颈间的蝴蝶玉坠儿。
那是颜舜华的生母杜氏在临终的时候儿挂在颜舜华脖颈间的,每每觉着有些心神不定只是,颜舜华都会紧紧握住这块儿蝴蝶玉坠。
这让她觉得,她并不是一个人。
徐韶在问出这样一句话后,颜舜华摇头含笑道:“多谢你的关心。
只是家父向来严谨,若是看到我和外男在一处,必定是要生气的。
且这里,离颜府也没几步路,料想出不了甚么差错,不敢劳烦徐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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