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父亲是那样爱慕虚荣、视脸面为一切的人,怎会接受官奴做自己的女婿!
真是神奇,万事开头难,这话当真一点儿不错,曾经任泽以为那样难开口的话,一旦狠心撕开一道口子,接下来的一切便都顺理成章了。
他站在原地,听着自己语气冰凉冷!
冷漠,一字一顿的说着最刻薄尖锐的言语,好像匠人将倾注了自己全部心血的梦境,亲手砸得粉碎
“我爹当年被牵扯到粮草一案中,他砍了脑袋,我家上下十几口都被没为官奴……”
“我是贱籍,在青楼长大,说的不好听一点,就是官妓!”
“原是我不该攀扯你,以至今日境地,索性为时未晚,”
像是要把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挣扎、担忧,以及愤怒和不甘统统泄出来,任泽越说越快,最后终于狠心道“你我就此……断了吧。”
她自小饱读诗书,自认也算聪慧伶俐,但此时此刻,却觉什么解决的法子都想不出来。
良久,她突潸然泪下,上前一步抓住任泽的胳膊,双唇颤道“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总会有法子的。”
这话轻飘飘的,她甚至都不知说来是安慰任泽,还是安慰自己的。
“天无绝人之路?”
任泽苦笑一声,轻轻的捉住她的手,温柔又坚定地掰下,“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路。”
挺好的,这会儿说开还不算晚……
“谢,方姑娘厚爱,原是我浪荡不堪,勾引姑娘。”
任泽一揖到地,垂着脑袋不敢看她,声音颤道,“姑娘愿打愿骂,或是干脆去报了官也好,我都受着。
此间种种,姑娘只当是个噩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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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面泪痕的方梨慧怔怔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泣不成声道“任郎,你好狠的心!”
“你我自相识以来,一字一句皆是肺腑,哪里是说断就能断的?”
“你只说是噩梦,殊不知与我而言,这段时日就是我此生从未有过的美梦!”
“你扪心自问,便是你,断得了么?”
说到最后,她狠的举手去打,可快落到任泽肩背上的时候,却又不忍心,只是轻轻抓了上去,又哭着推了两下。
“你带我走吧,去哪儿都好!”
任泽抬起一张泪脸,一根傲骨都好似被打断,颓然道“往哪里去?我是官奴,官奴啊!”
!
哪怕就是卖身为奴,只要逃脱了当地官府追捕,尚有一线生机;但官奴,便是与天下官府为敌!
纵使他侥幸逃脱,自此隐姓埋名与恋人苟活,整个天香楼上下都要被牵累……
他怎能忍心将自己千不存一的幸福施加在善待自己诸人的尸骨之上?
良久,任泽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本能的想像以前那样摸摸她的脸,可指尖刚碰到温热中带着湿意的脸颊便如触电一般缩了回去,扭头朝凉亭外走去。
方梨慧踉跄着追出几步,扶柱大哭,撕心裂肺的喊道“任郎,任郎!”
任泽脚步一顿,一咬牙,头也不回的跑了。
他本以为,断情像断手断脚一样,说断也就断了,却不曾想,接下来的几天,他吃不下睡不着,整个人都被痛苦湮没。
有时着着呆,他耳畔都会突然回荡起温柔的呼唤,“任郎,任郎……”
若非兰姨等人出声提醒,他有好几次都差点踩空跌下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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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者,就这么跌下去更好……
午夜梦回,他会突然惊醒,唤着一个人的名字从床上骤然坐起,然后望着黑漆漆的夜空怅然若失。
他中毒了,心都被腐蚀了一块,无药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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