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铨这时低着头跪在地上,黑亮的眼睛里因为恐惧而涌出泪来,却倔强地死咬着嘴唇不再开口。
……
“唉,又是一个打不服的……”
县衙二堂里,陈梅卿接过门子递来的热茶,啜了一口慢悠悠地感慨,“近来世道真古怪,连屈打成招都不管用了。”
坐在一旁的韩慕之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不悦道:“听你这话的意思,好像我是在屈打成招?”
“不敢不敢,”
陈梅卿赶紧谄笑了两声,回过头去问罗疏,“这事你怎么看?”
罗疏听得陈梅卿问话,便放下茶盏答道:“大人问案时我在僻静处看着,倒觉得那冯铨不像是恶人。
只是他情愿受刑,也不肯说出包船的原因,可见其中内情就算与这桩溺死案无关,也必定是难以启齿的。”
上座的韩慕之听了她的话,点点头道:“你同我想的一样,只是如何让他开口,却是个难题。
我在堂上用刑也撬不开他的嘴,若他吃软不吃硬,或许你可以去试一试。”
罗疏闻言微微苦笑了一下,摇头道:“只怕难。
他若打定主意不开口,用刑尚且不管用,三言两语又岂能打动他?”
韩慕之听了罗疏的话,也觉得这件事太过棘手,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时罗疏见他为难,抿着唇想了想,还是开口应承了下来:“大人您也无需太为难,不管那冯铨肯不肯开口,小的先去牢中拿些软话试探他,就算他嘴里不说,脸上的表情神态多少也会泄露痕迹,说不定就有收获。”
一旁的陈梅卿一听她肯去牢中协助破案,忙不迭催促道:“如此甚好!
你快去吧,这案子能不能告破可全靠你了!”
“梅卿,”
这时韩慕之在一旁忍不住皱着眉打断他,转过脸径自对罗疏道,“辛苦你先去牢中走一趟,有没有收获不重要,若发现什么,就回来对我说。”
“是。”
罗疏在韩慕之的目光下低头应了一声,便告辞出了二堂。
她独自一人向监牢走去,一路回忆着韩慕之看自己的眼神,嘴角不禁便浮起一丝愉悦的笑意——这么多年察言观色练出的本领,一个人对她好不好,喜不喜欢她,她已是一望便知。
但凡男女之情,失去朦胧和猜测也许会有些无趣,可是毫无悬念也有毫无悬念的好处,尤其是当那个人自己也很有好感的时候,提前尝到快乐总好过患得患失的相思。
此时已挨过三十大板的冯铨正俯卧在牢房里,上过药的伤口还是疼得钻心。
他一向为人老实,从小到大也没吃过这等苦头,再加上满腹心事,真是内煎外熬苦不堪言,泪水禁不住便顺着眼角滚滚地往下淌。
这时罗疏悄悄走到牢房门口,隔着木栏静静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打破沉默开口道:“很疼吧?”
泪流满面的冯铨没有理会她,兀自低着头沉默着,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肯合作。
于是罗疏便倚着牢门席地而坐,放低了姿态继续和他说话:“一看就知道你是没有吃过苦的人,这样牺牲自己,一定是为了保护什么吧?”
她用柔和的语调与冯铨交心,却仍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可就在她说完这句话的一刹那,牢中人的眼泪忽然涌得更凶,竟连眉头也狠狠蹙起来,神色中满是被人道中心事的委屈。
“你若一直这样不开口,等明天上了堂,要受的罪可就远远不止三十大板了。”
罗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浮灰,在离去前不无惋惜地丢下了一句,“唉,只可惜你一心一意地保护人,可谁又来保护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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