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的倒挺多。”
弯刀躺在枕边,晚晚看着云邪,声音因为失血而沙哑,而双眸则冷的发亮,就像磨砺过的刀锋。
父亲给她血肉,母亲给她皮相,她用血肉护卫南诏,大战三十场,小战无以计,落下一身的病,满身的伤,可他们却说她一生荣华富贵,逼她将手中仅有的东西交出来,给那柔弱可怜的妹妹,逼自己将自己的丈夫让给她,然后代替她远嫁楚国,逼她用自己的脊梁骨,当妹妹的垫脚石。
既如此,她便将这一身的血放干,将这一身的皮相剔除,只当他们从未生过自己,只当世
上从未有过晚晚这个人,这皮相再美,她也不要,宁可生生剥除,甩在地上,也不给旁人做嫁衣裳!
当最后一圈白绢围上晚晚的脸颊,晚晚忽然将手心中握着的东西射向云邪。
云邪抬手接过。
月光铺在他的手上,照亮那枚情蛊,半边乌黑,半边已被鲜血染红。
“我还以为要废一番周折才能入手。”
云邪满意的将之藏进袖口,“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放手了。”
“那有什么。”
晚晚淡然一笑,“痛过了,就放手了。”
十五芳菲,豆蔻年华,她也曾像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一样,深深慕恋着一个人,眼睛追着他的衣角,却又羞涩的不敢看他的容颜。
他的名字总是挂在嘴边,仿佛他的名字与别人不同,别人的名字只是名字,而他的名字却是一颗糖果,放在舌尖,滚入喉头,便会甜了整个身心。
可这有什么用呢?
她最终还是离开了,被他推开的。
留在他身边的,却是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妹妹。
也曾心痛难耐,也曾妒火中烧,曾经甜美的糖果,如今却成了一味穿肠毒药,她咽不下,却又舍不得。
连他做的那枚情蛊,握在手心,如一杯沸水,她十指合拢,拼命想要抓住这只杯子,却被它烧入骨髓,痛彻心扉,所幸,痛过了,就放手了。
爱没了,便只留下恨。
月光曳进银盆,清水浸美人皮,此夜之后,再无南诏公主晚晚。
而尚有人不知其中利害,只道公主在京城里走失,要找国师寻个说法。
结果反而在晚晚的房间里搜出一堆书信,这书信是她早早写好的,说自己在京城里遇上喜欢的男人,故抛弃公主的身份,与他私奔去了。
苗女热情奔放,遇上喜欢的男子,常常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区区私奔,放在南诏还不算什么大事,可是她这一走,剩下的人怎么办,他们拿什么跟国师和亲?难道拿他们这把老骨头么?
焦头烂额的南诏使节们连陪国师吃个年夜饭的心情都没有,就草草的收拾一下,打道
回府了。
那天狂风摇曳蚩尤旗,南诏使节的队伍蜿蜒如蛇,缓慢的向城外爬去。
街道两旁,少不了看热闹的百姓,中有一女子,挤开人群,走到一名南诏勇士身边,与他攀谈起来,不经意间谈到与人私奔的南诏公主,她问道:“你们恨不恨她?”
“怎会?
”
南诏勇士大大咧咧的说,“公主她这辈子给南诏打过多少胜仗,她算对得起南诏了。
现在她找到喜欢的人,跟着那人结婚生孩子去了,我们为她高兴还来不及,有什么恨不恨的?”
那名女子微微一愣,便笑了。
帷帽落下白纱,一路滚到脚踝,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其中,但仍然隐约可见她脸上和手腕上的白绢,渗着一股血气透着一股药香,将她严严实实的缠绕。
南诏勇士并不知道自家走丢的公主就在眼前,开开心心的聊了半会天,便洒脱的挥手作别。
留下晚晚,目送他们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们了,才缓缓转身进了酒馆。
问店小二借了一把剪子后,她回了下榻的上房,对着菱花镜,咔嚓一声,剪在鬓边白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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