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桓的话犹如一记警钟,震得景昭耳中嗡嗡作响。
“景国能为民而反,难道高襄王便不能了吗?”
轻轻一句,掷地有声。
景昭抬眸再看祁桓,已经说不出反驳之语了,他失神地看着那山岳一般的身影,他向来自矜贵为王室血脉,却在这一刻深深感受到,自己远不如一个奴隶看得深远。
“高襄王胸有丘壑,世称忠勇,但却也有不敢面对,无法改变之事。”
祁桓徐徐说道,“他也痛恨人族之间相互倾轧,成王败寇,上位者对下民无尽盘剥,视人命如草芥刍狗。
但这样的世道,他无法改变,只有选择逃避,投身于南荒妖泽的战场,只将刀刃朝向妖族,不参与人族之间的征伐。
他并不认同武朝的统治,只是缺少一个契机,让他发现一条新的道路。”
景昭屏住了呼吸,颤声问道:“什么是新的道路?”
祁桓却没有直接回答,他似乎陷入了回忆,“你去过丰沮玉门吗?”
景昭心口一痛,含泪点了点头。
所有的景国战俘都随军被押送到了丰沮玉门,其中一部分被送上山,成了祭品。
他亲眼目睹景国子民被剜去双目,割掉舌头,像牲畜一样赶上了山。
“上山有两条路,贵族们走登仙阶,而奴隶走羊肠路,两条路都可通往神宫,但却是一生,一死。”
祁桓冷冷说道。
那一日,他便是站在山脚下仰望着云雾缭绕的山顶,日出时,金光遍洒人间,万物同沐恩泽,天道并无偏颇,但对他们来说,却并不如此。
“祭典那日,郡主让我穿上了唯有贵族方能穿的玄衣纁裳。”
祁桓声音温软了几分,“高襄王许诺,为我脱去奴籍,入烈风营为副将。”
景昭知道,祁桓这句话并不是在炫耀,他甚至福至心灵地明白了他的选择:“你……没有答应?”
祁桓抬眼看景昭:“我为何要答应?”
景昭答不上来,他知道祁桓没有答应,却也同样不知道为什么。
“对你们来说,给奴隶最好的赏赐,便是让他脱离奴籍,翻身成为贵族,从被压迫的奴隶,成为压迫奴隶的上位者。
一切都没有改变,不,一切变得更糟了!”
祁桓冷笑道,“就像丰沮玉门的那两条路,不是登仙阶,便是羊肠路,但是这世间并不只有这两条路,也不该有这两条路。”
祁桓的声音陡然一沉,如雷霆万钧,撕裂了笼罩武朝千年的暗夜。
“不如推翻这座山,重新开出一条路,一条没人走过的路,一条人人能走的路。”
高襄王不知道,他的一番话如溅起的火星,点燃了另一把炬火。
这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三个立下大道之人,道心之坚定,道义之宏大,足以震天彻地。
修道者,立道证道,越接近天道者,便越能引起天地共鸣,获得天地的回馈。
但此刻无人知晓,唯有一室静默。
长久的寂静,让景昭剧烈的心跳变得震耳欲聋。
从未有人说过这样的话,这样的……大逆不道,惊世骇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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