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来宋老爷惶惶度日,先是程家的噩耗,再是几百号甲胄禁军把瓷窑团团围住,下人们都是噤若寒蝉。
饶是如此,窑里的火膛就没灭过,宋老爷彻夜不眠的烧瓷。
这日,宋老爷在火膛口打盹的时候,宋林过来禀报,是筠娘回来了。
宋老爷拍了拍昏昏沉沉的脑门,抖了下脏兮兮的衣裳,一出来便瞧见筠娘子在一团女眷的簇拥下走来。
只见筠娘子衣裳华贵,浓妆艳抹,和女眷们相携谈笑,宋老爷却明显出她瘦了一圈,嘴里发苦。
扶着大肚子的二少夫人走过来笑道,“宋老爷烧瓷辛苦了,我是筠娘的妯娌,祁孟娘。
青瓷虽与白瓷非一脉所出,而盛世之下自当百花齐放,祁孟娘不请自来,宋老爷勿怪。”
宋老爷见筠娘子好端端的,绷紧的神经总算松了一下,布满血丝的老眼疼的睁不开,往暗处站了站,同二少夫人寒暄道,“这里脏的很,进屋去说。
宋林,去叫宋梁家的点茶来。”
二少夫人掩嘴笑,“筠娘难得回一趟娘家,宋老爷不嫌咱们碍事就成。”
宋老爷显然不擅长打太极,硬邦邦道,“筠娘在周家,还需你们多多照拂,都是亲戚了,这么客气可就见外了”
一行人在正屋坐定,宋梁家的给每人奉了一杯茶,一干下人全部被屏退。
宋老爷与筠娘子一左一右坐在主座上,姑夫人、二少夫人、大四少夫人、小四少夫人分坐两侧。
筠娘子捧着茶杯暖手,抬脸宋老爷弓的更狠的背,艳丽的脸上不显情绪,笑道,“爹爹,大姑和三个妯娌与女儿一向交好,如今内司革了职,心病加上不治之症,大夫都说了,内司怕是时日无多,女儿才年仅十四,膝下无儿无女,这要寡居几十年”
宋老爷抬手挡住眼睛,哆嗦道,“是为父害了你一生呐要不是为父鬼迷心窍,跟周家换了帖子”
二少夫人与姑夫人对视,她们可是查的很清楚,这宋老爷对宋筠娘唯命是从,只要有这份女之心在,就什么都好办了。
筠娘子扑通一声跪在了宋老爷的面前,向宋老爷的目光有一丝诀别之意,“是女儿不孝女儿虽嫁
与内司,却仍是完璧之身,女儿自幼失恃,实在怕极了一个人了,已有和离改嫁之意,还请爹爹成全”
宋老爷骇的双眼凸瞪,“你可得自个想好到底是名声有亏了,就怕日后夫家不起,日子更难过”
筠娘子晦涩的闭上了眼睛,“女儿与周司辅两情相悦,他亏待不得女儿的,爹爹请宽心罢”
“周家愿意放人”
宋老爷隐隐算是明白了什么。
筠娘子磕了个头,“大皇子重周司辅,日后少不得他的平步青云,他又是个伶仃人,女儿这辈子也不用担心夫家发难可”
筠娘子到底是说不出话来了。
二少夫人啜了口茶,笑道,“筠娘脸皮薄,和离改嫁这等没羞没躁的话,就由我来说罢。
周家的意思是想休妻的,宋老爷也该晓得,这休了妻,这瓷窑可就都归周家了,那日后筠娘拿什么做陪嫁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宋家瓷窑可欠了一屁股债呢,周家觉得这休妻也不划算,宁可让筠娘在周家孤苦后半辈子这不得老祖宗和公婆喜的寡妇,日后的苦处,哎,真是连累我们也心疼我们作为妯娌大姑的,也做不得
长辈的主,还是我求大皇子成全了筠娘和周司辅这对有情人,大皇子又不乐意了,原是大皇子重用周司辅,不希望周司辅沾上官商结合的麻烦事,不得专心的给朝廷做清流”
宋老爷拭了把泪,“祁孟娘能这般为筠娘着想,我在此给你作揖了”
二少夫人眯着眼琢磨这两人的神情,这拳拳女之心,就没丝毫作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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