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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越放下书,摸一摸以诚瘦得脱了形的脸,冰凉的脸,千越用手给他捂着。
上一个冬天,以诚常常给他捂,捂手,捂脸,晚上睡时让他把冻得冰凉的脚伸进他的腿弯里捂着。
以诚又眨眼,千越再拿起书。
以诚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以后,会--不--会--有--人,象--我--一--样--的--爱--你?希望会有。”
千越说:“不,不会有。
即便会有,他也不是你。”
以诚的眼光牢牢地盯着千越,千越觉得他的眼光特别的依恋,特别地不舍,这眼光叫千越--害怕。
他突然觉得,以诚象他手时的水,或是手里的沙,他快要留不住他了。
千越把头埋进以诚的肩,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是想说,请为我坚持。
可是,他说不出口,这样地活着,没有任何的质量地活着,没有任何希望地活着,但是千越还是希望以诚活着,自己会不会是自私的,千越想,但是,请你为我活着。
请你,请你。
过了两天,来了寒流,天,更冷了。
千越感冒了,咳得厉害。
宁可叫他好好休息,千越不肯。
宁可说,过给以诚就糟了,现在以诚可经不起再来一个什么并发症。
千越有两夜没有陪着以诚。
两天以后,千越好了不少,来不及地上医院去。
推开门的时候,看见宁可呆在病床前,在哭。
无声地哭。
以诚闭眼睡着,窗口,有阳光照进来,打在他的头顶上,给他已失去光泽的头发嵌上一道金边。
以诚的容颜,在阳光里,那样的苍老憔悴,额角青筋浮出,诉说着他的辛苦,他的这一路走来的竭力的挣扎。
然后,千越看到,有一滴泪,流出来,划过以诚的眼角,消失在他的鬓边。
千越宛若遭了电击一般呆在当地。
他从来没有看过以诚流泪。
小时候没有,那时的以诚,象是永远护在他的身后,无论什么时候转过身,都会看到他在那儿,对他笑,哄他开心,在楼下仰着脸看着他,在楼梯拐角等着他,蹲在土灶边为他煮粥。
长大以后更没有。
那时的以诚,是千越心中神奇的存在,象个大口袋,收起他的苦痛,拿出快乐与温柔,全部地给了他。
以诚总是温和的面容,仿佛永远会波澜不惊,他象是一是一块海绵,所有的一切都被他吸取,无声的,安静的,不动声色地把一切都吸收都包容了,让人几乎忘记了,那海绵本身也会有浸透了水的一天。
在那一刹那,千越仿佛置身于一块巨大的镜子前,他觉得自己自私,为什么他从不曾正视这样的一个问题:以诚也会痛,以诚会流泪,以诚也有权利,在生命变得无望地时刻,绝望。
以诚也有权利,在这样的时刻,不再为别人,只为他自己,选择放弃。
那一刻,千越心头一片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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