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元年的十月,在南京的冯保持东厂厂督陈矩“免于看管”
的手书,离开了孝陵。
在他老家直隶深县冯家村,年初刚刚起盖的华丽府邸早停了工,一幅破败之相。
他的弟弟冯佑、侄子冯邦宁也被释放,从官身贬职为民。
冯佑在狱中受到了拷打惊吓,刚回家不久就缠绵病榻。
等病好了,又接到了冯保的书信。
冯佑对冯邦宁道:“蒙天恩浩荡,你大伯已经被放了,正在南京做事。
我这般身体抵什么用处?让你弟弟跟我守家,你去帮你大伯去吧。”
幸得陈矩之保护来的及时,冯家在老家的家业保住了一点,虽不到万两银,但遣散仆从,维持小康也不为难。
一家子典田卖屋,收拾了银两悄悄的搬到深县,也无人知觉。
冯邦宁见家里安置妥当,到南京投奔冯保而来。
到了南京,按着信上地址,打听着找到一座三进的房子。
冯邦宁通报了姓名,门口五大三粗的门房进去通报了。
半盏茶时,即引冯邦宁进了中堂。
冯邦宁见冯保在厅口立着,身上着普普通通的棉布衣服,没有任何装饰。
唯有瘦削的身体还挺立着,满面笑容。
待冯邦宁行了礼,伯侄两人又抱头痛哭。
冯保细问了家中详情,引冯邦宁落座道:“汝今日没了护持,且年过而立,且将往日种种习气都收起来罢,跟着我做事,慢慢也可重振家业。”
冯邦宁过去在京师之中,乃是坐地虎一般的人物,上至尚书高官,下至府县衙门,谁敢不敬。
今日落地凤凰不如鸡,深知家中顶梁柱已经垮塌,保住性命已经是叨天之幸,乃道:“大伯放心,邦宁必矫枉过正,不敢再劳伯父烦心。”
冯保听了,落泪道:“吾不料咱家一摔至此!”
冯邦宁安慰几句,乃问道:“大伯如何恶了皇帝,落到此般田地?”
冯保听了,脸上的舐犊之色慢慢和眼泪一起收了。
肃容道:“你怎知咱家恶了皇帝?”
冯邦宁道:“若不是恶了皇帝,这普天下还有能绊倒大伯的吗?”
冯保笑了笑,指着墙上挂着一幅字道:“你且去看看那副字罢。”
();() 冯邦宁站起身看时,见墙上挂了一幅大字,上书“智人贵藏辉”
,落款是万历元年翊钧书,也没有印章,素淡的很。
冯邦宁自小儿时,即被冯保要求严格教育,身上有几分雅骨。
也曾出入冯保家多次,见过御笔,此时张大嘴合不拢来,道:“这是御笔?!”
冯保点头称是。
冯邦宁奇道:“既如此,皇帝为何要驱逐伯父?”
冯保道:“此时回想,恍然隔世也!
皇爷自年初经筵后,圣学大进,我却以为......”
未说完,喉头哽住了,说不出话来。
冷静了一会儿,才道:“咱家错在何处?错在以为可以操弄帝心!”
说完,沉思了一会儿,好像在整理思路。
喝了口茶,冯保又说道:“咱家嘉靖朝十岁入宫,至今已四十余年耳!
有幸在内书堂读了书,先后也拜了几个干爹。
前后被反复叮咛,皇家奴不可恃权自大,王振、汪直、刘瑾多少个例子摆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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