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重辉缓缓抬起头,从进来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直视皇帝,只快一年没见而已,他没想到这位年近四旬的天子,居然虚弱到了这副模样。
“没错。”
张重辉也直直看着朱翊钧,一字一句道:
“从一开始,臣就在骗您,从一开始,臣只想扶皇长子当太子!
陛下,恕臣直言,福王不堪为一国之君,臣这么做也是为了大明朝,为了祖宗江山,也为了您……”
“住嘴!”
朱翊钧愤怒异常地打断道:
“什么为了大明朝,什么为了祖宗江山!
你是不是又想说为了我好?
这种话我做十岁小孩儿的时候就已经听够了!
可我现在已经不是十岁小孩儿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一步一步试探我的底线!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嘛!”
看着突然暴怒的皇帝,张重辉牙一咬,昂起头,满是笃定道:
“是的,您不敢。”
朱翊钧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张重辉仍旧昂笃定道:“臣说,您不敢杀了臣。”
眼看皇帝被气得双眼红就要放狠,张重辉沉着气,往前迈了一步的同时,他说道:
“陛下,臣斗胆问您一个问题,六月二十是什么日子?”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以及这极其敏感的日子,像是一把无形的利刀架在了朱翊钧的脖颈之上,愣是堵住了他即将爆的愤怒,令他只能双目瞪圆,无言以对。
六月二十是什么日子,没有人比朱翊钧更清楚,他下意识地便想要装傻说不知道,然而却见张重辉又朝他迈进了一步,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道:
“六月二十,是三大殿被火烧成灰烬的第二日,这样不幸的日子,陛下也能忘吗?”
朱翊钧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然而,意识到也已经晚了,因为张重辉又迈进了一步,且又抛出了一个令他浑身毛的日子。
“陛下,臣再问您一个问题,五月初五又是什么日子?”
朱翊钧的喉咙好似被什么堵住了一般,明明张着嘴,颤抖着嘴唇,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张重辉又往前迈了一步,这时,他已经踩上了台阶,再跨几步,就要到皇帝的龙椅前了。
“五月初五,是端午节。”
张重辉一边说,一边跨上了台阶,朝龙椅上愣的朱翊钧走去,冷声道:
“万历十二年的五月初五,是朝廷查抄张家的第一日,那一天,张家已经活活饿死了十七口人。
陛下,您现在记起来,五月初五是什么日子了吧?”
朱翊钧当然记得,万历元年到万历十年的五月初五日,每一年的这一日,他都会交代礼部给张居正送生辰礼。
可朱翊钧却是直到此刻才知道,查抄张家的第一日,居然是张居正的生日……
一时间,抵在朱翊钧喉间的那把无形利刀突然变成了一张无形的手腕,狠狠扼住了他的喉咙,令他呼吸困难。
他疯狂咳嗽着,直到咳得面红耳赤,才甩开了那无形的窒息感。
待朱翊钧再抬头时,张重辉已经走上了台阶,站在他的龙椅前,大概两三步的距离。
“陛下,臣再问您一问题。”
张重辉面无表情地看着朱翊钧:
“五月二十六日,是什么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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