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兵之声却犹在耳际,我极力站稳,喉中腥甜,心头烦恶。
他抓住我臂膀,目光焦切:“你伤着了?”
我不好意思跟他说,是吓着了。
这次跟船上那回不同,我们人多些,元宝、银子和大皇子俱是高手,我一见情势心里就有底了。
可今日太过凶险,敌人来势汹汹,他又是一个人,还带着碍手碍脚的我,独木难支大厦。
我压住呕意,看向尸横遍地,又看看易公子,他的武功竟是出人意料的高呢。
我拾起被戳得不像样的伞,直起腰来给他看:“还能凑合用。”
他神色肃然地将我的身子一转,燃亮怀中火折,细细照了一番才松口气,黑瞳转动,又恢复了郎当的口吻:“抗击打能力太强了,简直不像个女人。”
他以为人人都是弱不经风的白素月么?尽管他救了我一命,我也不想跟他多客气:“你们大夏朝像个鬼门关,堪堪大半年我就历经两次生关死劫!”
我自问从未得罪人,敌人自是冲他而来。
那大皇子有权有势被追杀并不稀奇,但他一个风尘郎,也树敌众多?
他忽而低头,语气萧然:“是我错,我不让和你同路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既服软,我也不痛打落水狗了:“谁想杀你?除了一张脸,你有什么可杀的?拿把剑画花了就是了。”
“谁说我只有一张脸的?”
他作撩衣袍状,得意一笑,“我身材也是不错的,你要不要过目一下,以正视听?”
我撇嘴,他人嘛,是很高大;脸嘛,是很好看,就是太自恋了,所以才遭人恨?不过我总不能真以为追兵是白素月派来的,我和易公子又不是真有首尾,她那么娇柔,哪会是歹毒之人。
还有,易公子既是她的心上人,她怎会下此毒手?毕竟刀剑无眼,我瞧得真切,那些长枪短弩,俱是夺命之招。
那么,是何人想置易公子于死地?早在酒库时他就说过:“夜太黑,我很怕。”
我当是说笑,不想竟是实情。
雨夜生凉,他静静望我,我们都没有再说话。
他被火光映亮的脸浮泛出苍白的气息,眼中又是渺然之色,像穿过了我,落在极幽茫的所在。
夜色迷蒙,淡雨如烟,此时此刻,意境是很惬意地,少年是很诱人地,我的心是有些动静地。
完了,毒舌花春心萌动了。
可这是不妥地。
我娘的悲剧是触目惊心地,我的心理阴影是很深地。
风来,易公子手中的一线光焰轻微一暗,像吉光片羽似的幻像。
我摇一摇他,他一凛,感伤笑影一闪而逝:“你用梨花白的酒糟酿的碧玉虾球,味道很好。”
深深一叹,“如果我大伯能吃到就好了。”
他赏识我做的菜,我也不便再和他交恶,轻松道:“我再做一次就是了,你也可以带他去徐夫记吃。”
四目相接,他掉开头去,声音在雨中有哽意:“他已经不在了……那晚也落了雨,他咳血不止,特意弃了白衣改穿黑,却仍是被染成暗红。”
他有一段凄凉苦楚的身世么?他的大伯为仇家所害,于是他也受到牵连?我怔怔地凝视着他:“对不起。”
他应该并不习惯在我面前露出脆弱,飞速调整了表情,嘴角一弯笑得可恶:“再陪我走走。”
我问:“你住哪儿?”
他撑着伞,在雨里走得很慢,目不斜视地答:“跟你同路。”
一路无话,我侧过头去看他,咳嗽了一声:“……你要当心。”
他双眉微结,语声淡淡:“我会解决,不会太久。”
他的仇家是谁?单是我目睹的这一遭就阵势颇大,想必他不止经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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