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出身高过林云暖,平素多得众人敬重,显是不曾遭受过此等待遇。
林云暖面容平静,随手截住一个侍婢问起唐娟伤情,闻知郎中言道并无生命危险,也便放下心来,转过头劝高氏道“三嫂莫置气了,许是胡太太有体己话与老太太说,多有不便。
这会子天色不大好,从昨儿起就阴得厉害,咱们就先回去,免得待会儿被雨隔在半道儿上。”
谁知一语成谶,两人才走到花园拱桥上头,就淅淅落下雨来,高氏吩咐人回去取油伞木屐,拽着林云暖在太湖石下洞中避雨。
林云暖湿了肩膀,掏出帕子去擦,蓦地瞥见高氏噙抹揶揄的笑,目光晶亮盯在她颈侧,忙用手抹了一把,疑惑道“怎么了么”
高氏抿嘴笑道“瞧不出你和四弟还挺热络,多少年夫妻了,依旧亲密如昔。”
林云暖新婚时,和唐逸还是有过一段令人艳羡的好时候的。
也正为此,才在唐老太太面前落了“轻浮”
、“不规矩”
的印象,多得苛待。
林云暖霎时意识到什么,心里头乱乱的说不清什么滋味。
她理好衣领,讪讪回应“哪有,三嫂莫说笑了。
三嫂与三伯伉俪情深多年不变,才叫人羡慕。”
如果人生有机会重来,她宁愿不曾有过热恋的甜蜜,那么在感情逝去之后,就不会冷得刺骨,孤寂得难熬,失望得痛楚。
高氏闻言忽地沉默了。
一抹难以名状的悲哀从心头缓缓升起,再也挥之不去。
昨夜唐渊宿在何处她都不知,已记不清有多久他未曾在她屋里留宿了,从三年前生了第二个女孩儿开始,他和她似乎就突然生分了。
她纵如何骄傲不肯承认,也无法抹去夫妻情分渐消的事实,多么悲哀
二人就在雨中沉默下来,潺潺秋雨,裹着凉意,一如凉透的人心。
不知哪里传来笑声,抬眼望去,见一对小丫头抱头从桥上跑过,你追我赶,好不快活。
正是好年岁,十三四的姑娘家,不知愁滋味。
嫁了人,有了孩子,身子渐渐败落,淋不得雨,更不好染了风寒传给丈夫和长辈,这一生就这样填进小心谨慎如履薄冰的日子里,直到老去,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和儿媳,再变作自己曾经最痛恨的模样找补回当年经受的委屈
林云暖猛地冲了出去,她扎进雨里,回身朝高氏笑着招手“三嫂,你也来。”
高氏蹙眉“你疯了快回来”
这人简直不可理喻,好好的突然跳出去淋成落汤鸡,淋湿了衣裳,万一路上遇着人,成什么样子她不要好自己还要注意形象,怪道三爷总是说,叫自己远着她些,这样风风张张果然不是妇道人家该有的模样。
林云暖这些日子已经点算好自己的陪嫁之物和铺头里的账目。
厚厚一册嫁妆单子,十余三四,多数都已填进唐家这个巨大的无底洞中,她虽不是腰缠万贯财大气粗的主儿,却也曾薄有积蓄,原可一生无忧。
如今铺子账目千疮百孔,不仅没有盈余,反欠了不少外帐。
她从没想过,有人会打主意到她这些铺面上来,说到底,还是她太天真。
十四日,高氏生辰,众人在三房吃酒,高氏把林云暖叫到一边,眼睛盈盈发亮,颇解气地道“你可听说,拒绝了娟妹子那人,是个什么来头”
见林云暖摇头,高氏嘿地一笑,以帕子掩口,小声道“原是木家的养子连族谱都没资格上的。
却被当成个宝贝疙瘩,在云州城里耀武扬威地风光了好一阵子老太太一心攀附高门,未打听清楚就闹得尽人皆知,这不是自打嘴巴,丢自家的脸么据说,这事儿先前还是咱们那位好嫂子牵的头”
高氏心高气傲,对那日被从上房撵出来的事耿耿于怀,说起这话眸中带了几许寒光,“我倒要瞧瞧,这下她要怎么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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