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声一声连着一声遥遥传来,府中四面也已是华灯初上。
棠音仍旧坐在铜镜前,着白芷为自己新绾好的发髻,慢慢伸手,打开了妆奁,取出了李容徽赠她的那支红珊瑚簪子,迟疑一下,还是轻轻递了过去,低声道“戴这支吧。”
白芷轻应了一声,替她将簪子插入发间,又往铜镜里了一眼,忍不住轻声称赞“小姐的眼光真是愈发好了,这支簪子艳丽,很衬您今日的衣裙。”
她话音落下,却迟迟没得到回应。
视线往镜中一落,却见自家姑娘正微垂着羽睫,微有些出神,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须臾才渐渐回过神来,却是开口问一旁的檀香“荣满可过去了”
“已经走了有小半个时辰了。”
檀香轻声答道。
闺房内静了一瞬,棠音垂落的羽睫轻颤了一颤,轻声开口“去拿一炉沉水香点上吧。”
檀香轻轻应了一声,搁下了手里拿着的花钿,抬步出去。
不多时,便自库房里捧了一炉沉水香过来,以小银勺舀了一勺,放在傅山炉中点燃。
沉水香淡青色的烟雾袅袅而起,弥散出令人心安的浅淡香气。
棠音低垂着羽睫,静坐在这淡青色的烟气里,略有些出神。
白芷与檀香也皆是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闺房中,便也就这样沉寂下来,安静得可以听见外间的虫鸣。
更漏一点一滴落下,待夜幕彻底降下时,抄手游廊上终于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白芷与檀香对视一眼,眸光皆是微微一亮,忙一同紧步走上前去,一左一右地将槅扇打开。
棠音也不知何时自玫瑰椅上站起身来,行至槅扇旁向外去。
槅扇外,站着一名陌生的侍女,手里提着一盏羊角风灯,见槅扇打开,便对里头笑道“大姑娘,花厅里开席了,相爷让奴婢来请您过去。”
她说话间手里的风灯摇曳,暖橘色的光照亮了身旁一大片夜色,却也衬得立在灯影外的棠音,一张秀脸渐转苍白,只余一点涂抹上去的胭脂强撑着血色。
“再等等。”
她下意识地开口,旋即却又觉得不妥,只轻咬了唇瓣低声道“我让檀香替我换一个发髻便来。”
侍女有些为难,便低声央道“那您可快些,前头的宴席不等人。
您要是去晚了,相爷会责罚奴婢。”
棠音轻轻颔首,回身进了房内,重新于玫瑰椅上坐下,有些不自在地轻抚了抚鬓发,又有些心虚地对檀香小声道“等了这许久,我的发髻也有些乱了,出去待客有些失礼,你替我重新梳一次吧。”
檀香的目光往她整齐的发髻上一落,终究是没说什么,只轻点头应了一声,重新执起犀角梳,将她盘好的发髻重新散开,握在掌心里一点一点地理顺,再一寸寸盘成更为繁复的发髻,并加以三对排簪,并一支步摇点缀。
最后,才颤抖着手,轻轻将那支红珊瑚簪子插入了棠音的发间。
这一拖,又是半柱香的时辰,满始终没有回来。
棠音轻抬起眼来,静静向眼前的铜镜。
铜镜里的小姑娘云鬓花颜,面色微白,也安静地回视着她,一双杏花眸似有几分掩藏不住的失落。
半个时辰,若是收到了荣满的口信,便从京郊快马加鞭赶来,定是能够赶得上城门落锁的。
只要进了城门,那至多一盏茶的功夫,大抵便能赶到相府门前了。
就算路上耽误了些个,此刻也该到了。
李容徽没有来,那便是他本就不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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