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又黑了下来,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一处山坳之中现了一座小庙。
庙虽然残破却依旧整洁,想来里面一定有和尚定时打扫。
王大胆儿叩开庙门,然庙里的和尚以盗匪猖獗为由就是不让他们进去。
王大胆儿磨破了嘴皮子也说不动和尚,只好送上一大把铜子儿作为香火钱,和尚这才大开了庙门,允许他们在后院儿蹲上一宿。
这一宿格外的寒冷,众人肚内无食,身下无床,个个腰酸背痛,苦不堪言。
众人中多数是吃过苦的穷人,尚能忍耐一时,然压半城却是一刻也忍受不了了。
白天经历的凶险一幕不断地在他的脑海中重现,使他常常从盹睡中惊醒。
他自讨老胳膊老腿儿的经不起折腾,倘或再有一次,必然要一命归西了。
天快亮的时候,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今儿个无论如何都要辞行,即便是死也要死在家里,这客死他乡算怎么回事儿啊。
太阳刚刚升起来,王大胆儿就催促着民夫装车了。
压半城便借机凑过来,哭诉自己夜间病了,浑身上下脑袋疼,一闭眼就见着鬼,一抬脚就拌蒜,实在是走不动了。
他就像一只绿豆蝇,不断在王大胆儿的耳边嗡嗡乱叫,扰得王大胆儿不胜其烦。
他也有心叫压半城滚蛋,可又觉着如此一来太便宜了他,如不让他出点血儿,自己也是难以服众的。
王大胆儿不但自诩胆子大,还是个出了名儿的蔫损坏,他见压半城哭诉完了,便用手拍拍他的肩头说:
“老哥你既然有难,兄弟我是理应帮忙的。
可剩下的路程还长啊,其他人还要吃苦受累不是,你这当哥哥的总不能自己享福,干看着别人去吃苦受累吧?”
言罢,他便将手一伸,在压半城的眼前晃了晃。
压半城心中暗骂,却也知道今天要是不出点儿血,恐怕是走不成的。
他只好磨磨蹭蹭的掏出钱袋子,刚想从里面倒出几个大子儿,凑合一下,冷不丁却被王大胆儿一把抢了去,并高声叫道:
“得嘞,哥哥今儿个赏酒喽!”
迎合着他的喊声,一众民夫也一并跟着起哄,弄得压半城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脸上一阵儿泛红,一阵儿又变得煞白。
他虽恨得咬牙切齿,然眼下却也无法儿可想,只好任由王大胆儿胡闹了。
他颇感谢麻三儿的救命之恩,便将说书的串板儿送给麻三儿,只说要留个念想。
这副串板乃是他家祖传,厚实的板子已被摸索得包了浆,麻三儿虽不知道留它何用,但也却不开压半城的面子,只好将它挂在包袱之上,边走边听响儿了。
接下来的几天波澜不惊,这帮汉子都是些没心没肺的主儿,早将几日前遭遇的惊恐忘到了九霄云外,一路上相互开着玩笑,尽是些围绕脐下三寸的荤段子,俗不可耐。
然王大胆儿却始终也乐不起来,也不知怎的,他总觉着眼下的世道越来越乱了,最直接的佐证就是路上的流民越来越多,他们各个衣衫褴褛,满脸菜色,见到镖队携带的干粮和肉干就目露凶光,看得人心里毛。
所以只要天一擦黑儿,他便如同被火燎了屁股一样,到处找店安顿。
然而今天却是见了鬼了,眼看太阳就要落山,周围却连一家车店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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