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医自君子小筑,随同众婆子离去之后,师暄妍便知晓,那位平心静气的开国侯,与慈悲心肠的江夫人,必定就会遣人带着堕胎药来了。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暮色收拢最后一缕残光,长安城众坊市里传来断断续续打更的声音,车水马龙的街衢,亮起了璀璨若霞的三千明灯。
当人潮声伴随汹涌的月光闯入寂寂的空巷,被春风筛得七零八落,琐窗朱户间,但听细碎窸窣声响,自庭院里,能瞧得见远处寒真坊极高的阙楼,映着绯红万丈的烟花。
烟火一簇簇升高、爆裂,旋即星离雨散,化作黑夜中看不见的尘埃。
蝉鬓伺候着二娘子歇下后,便也回了自己寝屋。
这深夜漫长似无尽时,师暄妍睁着眼,眺望八仙桌上光焰如曙的灯烛,并无一丝困意。
静谧的夜晚,被石子敲打窗棂的声音划破。
师暄妍起初并未当作一回事,只以为是屋檐下滚落重物,不留神撞在了回廊底下的栏杆。
直至,又一声,石子砸击窗棂,短促清脆。
师暄妍终于坐了起来。
莫不是谁家顽皮的孩童?
可她在君子小筑里待了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什么小孩儿。
思忖间,第三声石子敲击窗棂的声音传入耳膜,师暄妍终于忍无可忍。
她翻身下榻,披上搭在黄酸梨木祥云纹圈椅上的豆蔻色外衫,自八仙桌上取下了灯盏,防备地一步步朝轩窗挪了过去。
打起窗,男人扔石子的手指顿在了半空之中,被她不善的目光扫视的第一眼,便猛地收回了长指,背向了身后。
月华皎白,零星散入长身玉立的男人的发梢,犹如泛着淡淡银光。
他的长目里闪过一促而逝的些微拘谨,被她凝眸盯着,不过两个眨眼的功夫,男人的脸便沁出了一团可疑的薄红。
“怎么是你?”
师暄妍怎么也没想到,清傲如鹤的太子殿下,在这件事上竟不知羞地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
但没法解释,他怎会深更半夜,又突然出现在这里。
宁烟屿将掌心那些自她家院墙外拾的还没来得及扔完的石子,抛在了地上,双手扶住她的床沿,探入半边的身子入内。
师暄妍拎着灯盏隔在两人之间,似划下了一道银河。
可那一抹蜜蜡色的烛光却如鹊桥,照亮了两张四目相对、各怀心事的面庞。
春夜里,微风习习,廊檐下六角纱灯,光焰葳蕤,照亮着纱罩上描画的丛生的兰草虫豸纹。
宁烟屿没有再继续向她掌中托着的灯盏凑近,便已感觉到那灯的温度,犹如烈火般炙烤着他的脸,以至于太子殿下白皙俊容上的红痕加深了许多。
他唤:“般般。”
师暄妍傲慢无礼地回:“何事。”
太子殿下难得显出一二分的窘迫:“我进去说?”
再如何十拿九稳
、挥斥方遒的男人,只要动了这一回心,便不可能再保持十分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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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烟屿呢,认可自己亏欠了师暄妍,在面对对之怀有歉疚的女孩儿时,更加放不开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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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暄妍没有同意宁烟屿进来,她手里的灯盏火焰扑扇了一下,一股清风扑到面额上,拂开了停在耳梢上的碎发。
不过眨眼之间,那个不请自来的男人,便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师暄妍被鬼魅般的影子吓着了,受了惊,掌心一松,那灯盏朝外轻翻,往下要坠地。
那灯盏里混着桐油,落下的方向,正是她柔软的棉线穿缀的鞋面,宁烟屿眼疾手快地揽住了少女柔韧的纤腰,稳她在窗台上,右臂伴随探海的身姿往地下一抄,轻松地便接下了下落的灯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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