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没有被吓到,也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神情,他将一切情绪都藏的很好,只是伸出手摸了摸绘里奈的头发,柔声问道,“绘里奈怎么醒过来了。”
“绘里奈、”
绘里奈在努力表达着自己的意思,用那样尖利又刺耳的含糊声音说道,“饿了睡不着、睡不着。”
忍耐了这么久,绘里奈的情绪也是肉眼可见地暴躁了起来,太宰治甚至能感受到从绘里奈身上散发出来的、在自己身边危险涌动着的阴冷气息。
她渐渐地、从喉咙深处低低发出了那样如同野兽般的威胁似的呼噜声,时不时发出歇斯底里、让人难以忍受的诡谲尖叫声,四肢胡乱挥舞踢蹬着,如同小孩子般通过哭闹发泄着自己的难受和委屈。
“绘里奈、绘里奈。”
太宰治也是措手不及,他从来遇见过这样的情况,只能慌乱地伸出手,紧紧拥抱住了绘里奈,用手一遍一遍抚摸着绘里奈的脊背,抚慰着她不稳的情绪。
但绘里奈身上浑浊森冷的咒力是一下子打开了闸门的洪水一般,难以平复下来,随着她激动的情绪从漆黑的孔洞之中倾泻而出,在半空里萦绕,逐渐形成了黑沉沉的浊雾,让整个房间骤然灰暗了下来。
“绘里奈”
太宰治意识到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他冷静下来,严厉地呵斥了一声,用命令的语气说道,“安静下来”
这是太宰治第一次对绘里奈使用命令的规则。
绘里奈真的忽然就息了叫喊,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只盯紧紧盯着太宰治,漆黑的、犹如空洞般的双眸深不见底,像是涌动着黄泉湿冷、冰寒的诡谲阴风。
她缓缓地开口,像是牙牙学语的婴孩般死板又生硬地应道。
“好。”
绘里奈实现了太宰治的愿望。
从那双让人浑身发寒的漆黑眼瞳里,太宰治久违地、迟钝地意识到了绘里奈是从负面情绪之中诞生的咒灵。
她是从污浊、肮脏的黑色土壤之中生长绽放的恶之花,在津岛怜央压抑苦难的时候汲取着营养,表现得温良顺从、毫无攻击性,但在平凡又平和的幸福之中,她就变得狂躁又易怒了起来。
绘里奈想要的是、期待着的是人性之中难以痊愈的贪婪和欲求,她会因为他人的苦难放声欢笑,会祈求建立在鲜血和剧痛之上的恐惧,会在饱餐之后心满意足地满足他人的脏欲,也会在不知满足的人性之下孜孜不倦地寻找着下一个被强求者。
津岛怜央将绘里奈视作妹妹,绘里奈也对津岛家的双生子有着强烈的眷恋和依赖,但这并不代表着绘里奈就真的能成为人类了。
咒灵就是咒灵。
永远无法对人类热烈追求着的幸福共情。
太宰治的命令让绘里奈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她重新闭上眼睛,将身体交还给了津岛怜央。
黑雾不再笼罩着的房间里,月光如水般从窗外流入,铺洒在津岛怜央恢复了宁静的睡颜之上,描摹出柔软的轮廓。
他对绘里奈的出现毫不知情。
而太宰治却下定了决心。
他没办法将绘里奈从津岛怜央的身体里剥离出来,因为在这样长久的共生之后,他们早就融为了一体,是不可分离的亲密半身,共同构筑出了津岛怜央这一社会存在。
他也没有办法真的只将绘里奈视作给他们带来灾祸的咒灵。
从津岛怜央负面情绪之中诞生的绘里奈本来就是津岛怜央的一部分,否定了绘里奈给他们带来的灾祸,否定了绘里奈与津岛怜央的紧密存在的话,只见津岛怜央残缺着的单调欢笑,不就相当于也将津岛怜央撕裂成了两半,抛却了他被蚜虫蛀坏的一半,留下他完好无损的一半。
这样的话。
跟当初舍弃掉了津岛怜央、只留下了津岛修治的父亲大人又有什么区别。
他所能做的,只有硬下心肠,用他人的悲苦去喂养绘里奈,去接纳她的怪诞、她的异常、她的天真跟残忍。
就像对待津岛怜央一样。
。
太宰治加速了他的计划。
他猜出了森鸥外会对他举动的法,再故意地引诱着森鸥外对他的行为选择了沉默的放纵,只要能争取到这一点的时间、这一线的机会,太宰治就可以从森鸥外的掌控之下,让港口黑手党内部的局势向他倾斜。
这不是什么难以做到的事情。
从一开始太宰治就从没怀疑过自己会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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