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就真养肥了,也舍不得宰的,”
梁锦棠噙笑抽了筷子递给她,“东市离鸿胪寺近,便有许多番邦客商来往。
这家店的老板一家世代居住在此,与番邦客商交情极好,是以这家店的口味也算汇通天下了。”
只是这家食肆太小,寻常世家子弟、达官贵人不太会常来,本国的贩夫走卒又对这家店中奇奇怪怪的菜色搭配敬而远之,因此几十年来这家店也就不咸不淡地开着。
傅攸宁接过他递来的筷子,点点头,又讷讷轻叹:“可这……也太多了。”
她发觉,许是在军旅中待惯了,梁锦棠在私下很放松时,并无太多拘谨讲究的做派。
虽是堂皇世家出身,骨子里却更像爽朗随性的江湖人多些,这也是她与梁锦棠独处越多,越觉自在的缘故吧。
“小时我总想着,定要将这家店的菜牌子全吃一遍,可傅懋安总说,打不过他的人没资格随意出门,”
梁锦棠略略倾身,轻声低笑,“后来我去从军,便也没机会了。”
当年,有一回他早早抹黑起了床,打算翻墙自傅府偷溜过来吃个尽兴,却被老奸巨猾的傅懋安守株待了兔,自墙上扯下来差点打断腿。
那时傅懋安以为他是吃不了习武的苦,恨铁不成钢地拎着他训了个狗血喷头;他正值年少气盛,不愿叫人发觉他有这好笑又不起眼的执念,便硬着头皮挨揍又听训,无论怎样都没好意思说,不过就想出来吃顿不一样的早饭罢了。
傅攸宁听得捧腹,赶忙将口中的食物吞下去,才笑得摇头晃脑道:“那时父亲在家信中同我讲,你天赋高却不上进,总想偷跑,他便忍不住想把你往死里打……原来是为嘴伤心,哦不,伤身。”
很多年前的傅攸宁并未想过,竟会有这样一日,那个在父亲家信中熟悉又陌生的梁家齐光,就活生生与自己对桌而坐,渐渐剥落想象中虚渺的光环,在自己面前一点一点显现出实实在在的烟火气。
原来在那段两人毫无交集的少年时光里,在他还不是万人敬仰的梁将军、不是威风凛凛的梁大人时,他也是十来岁的稚气少年。
会贪嘴新鲜的食物,却别扭到宁愿挨揍也不想被人觉着自己孩子气。
“傅懋安的话,十句里最多能信三句半,”
梁锦棠没好气地笑着瞪她一眼,瞧着她乐不可支的样子,心中有暖流缓缓,“他跟你讲过的所有败坏我名声之事,我是一概不予承认的。”
“那,他又怎么同你讲的我呢?”
不得不说,这家店的口味确实与众不同,傅攸宁忍不住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又想知道更多。
知道更多,那个她没有见过的梁锦棠。
好在梁锦棠并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只笑容愉悦地瞧着她吃得一脸欢快的样子,满意地端起面前的杏仁茶浅啜一口,才慢条斯理的笑开。
“他将你讲的可好了,反正天底下最好的说辞,他全给了你,”
梁锦棠垂眸,微微抿了抿唇,不自觉有些赧然,“总之,你在他口中,便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那时虽不免偶有些绮丽妄念,但却不敢当真。
他那时当真没敢想过,与这姑娘,会有这样好的后来。
傅攸宁却听得乍然抬头,瞠目结舌,须臾过后才扶额悲叹:“难怪我刚到总院时,你总冷眼瞧我……小时我在你心中的形象,一定很糟。”
“怎么会?”
梁锦棠笑着浅浅叹息,真好奇这姑娘脑子怎么个转法。
“你先才说了,父亲的话十句只能信三句半,”
傅攸宁望着他笑得直抖,“他净同你吹嘘我怎么好,你那时心里一定想的是,‘你使劲吹,信了你半点唾沫星子的鬼话,都算小爷输’!”
想象这个人在十来岁时,带着满脸少年气的狂妄与骄傲,心中不屑地立在父亲面前,假装受教妥协的样子……仿佛又亲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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