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区区几何,所谓千秋万世,不过是黄粱一梦罢了,就像这城墙,建起来又塌下去,也不知往复多少次了。”
我呷了一口酒,说道。
严公子忽然略带嘲讽地说道:“但是当城墙建起来的时候,侯爷不是也享受着这如缘酒肆的惬意吗?疆埸翼翼,黍稷彧彧,就像这烈日下的田亩是给百姓耕种的,这赞颂锄禾之美的《诗经》却是坐在酒肆里的文人雅士写的。”
我刚想说些什么,就感到这酒有些上头了,分明没喝两杯,不过我不常饮酒,汾酒的酒劲儿这么大吗?
严公子又说道:“严某一介儒生,在翰林院供职编修多年,最近在为山水田园诗派作注,好一个山水田园诗派啊,忘却掉凡尘苦恼,沉醉于山水田园,好意境!
好情怀!”
我听出他话里有话,便不乏讥讽地问道:“公子对山水田园诗也有研究,我还以为翰林院的夫子们都是编修正史雅言的行家里手,不屑于这寄情山水的消懈诗作呢,听说你们是不大喜欢你们搞这一套东西的。”
“哈哈哈哈,我也纳闷得很,翰林院前些日子采辩,说要研究山水田园意向,突然就雅得很了。
谢灵运说,作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于是他开创了山水诗派;陶渊明说,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文人就争相效仿这采菊东篱之脱尘出世的境界,而且要把自己的这种境界弄得尽人皆知,这才是精要所在,翻遍《全唐诗》,敢问侯爷,你能找出来几首真正的田园诗?不过都是戏耍而已,侯爷,您说呢?”
想不到严公子还是个对风雅文生颇为愤懑之人?我平日虽不喜好舞文弄墨,而且性格孤傲,颇有点看尽人间、厘尽冷暖的自负感,但我对于严公子这样的人也见得多了,他们不尽藐视权贵,也视众生如愚蒙草芥,经常有体念苍生之叹,似乎这世上什么事情都是错的,我站起来正要同他相辩,却刚到摇摇晃晃,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全黑了,屋内只剩下了那两只灯笼的火光,窗外的城墙已看不大清楚,我定了定神,发现早已听不到了楼下客人的谈笑之声,静得让人心慌,似乎只有渠水还在哗哗地流着,而渠水流经之声这时却反而更清晰了。
“您醒了,侯爷?”
我一扭头,发现严公子坐在一旁看着我,诡异地笑着,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就坐在那里盯着我看了。
我感到浑身紧促,低头一看,已经被绑了个结实,整个人委顿在地上,靠在刚才坐过的那把椅子腿上。
“说起来,您也算是无辜之人,家父在世之时,在外缄口不言,极少发什么议论,在家却时常遍议群臣,多贬他人,唯独对您赞不绝口,说您是难得的聪明人,不纠结党羽,不害民,不欺官。”
他一边唠叨着,一边慢悠悠地拿出一个小瓶子,往酒里倒着什么,“怪只怪您摊上这事儿,非要查个水落石出,只能怪您命不好,也是您自己要寻死。”
“看来今天我是非死不可了。”
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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