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裴二公子的偏院又在最深处的角落里,因此格外远,远到府里的热闹也过不来。
偏院简洁清净,不奢华但也不简陋,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舒适感。
“霁清,二妹妹来了!”
蜀王殿下应是常来,熟门熟路,回自己家一样直接推门而入。
凉风涌入,激出了一串轻咳。
炭盆前烤火的裴修掩口抬头,视线全无准备地迎着二姑娘进了门。
她今日穿着淡绿色齐腰长裙,清丽明快,如水边嫩柳,枝头黄花,北都迟迟不来的春色好像都聚在了她身上。
二姑娘穿浓色张扬,浅色爽朗,着男装英气,女装清贵,总是相宜。
“二公子这是着凉了?”
晏长风见裴二守着炭盆还拢着大氅,脸色也比往日差了些,像是病了。
“他啊,换季就这德行。”
盛明宇见怪不怪地坐在炭盆前烤手,一边招呼二妹妹,“快来暖和暖和,这屋里没有地龙,不过我就喜欢烤火盆,还能烤番薯吃呢——八角,快拿番薯来!”
晏长风跪坐在两人中间,瞥了眼裴二的脸色,没什么气色,只有炭火烘烤的一点红晕,像块丢进火盆里的白玉。
“怪不得没在外面看见你,国公夫人不会怪罪么?”
“无妨。”
裴修给二姑娘倒茶,“我年年如此,她早习惯了。”
“嗐,咱们这些闲人不在人家关注的范围,多一个少一个没关系。”
盛明宇道,“等会儿新人行礼的时候露个面就行了。”
正好,晏长风也不爱凑热闹。
八角抱了一怀番薯来,均匀铺在炭火上,只这样看着好像就能闻到烤熟的香气。
“行礼之前能赶上吃么?”
晏长风估摸着吉时也快到了,这玩意儿不好熟。
“能。”
裴修说,“今日这礼估计会耽搁。”
晏长风抬眼看他,这人怎么像个能掐会算的神仙。
盛明宇接话:“上月圣上赐琼林宴,本届状元郎当堂为天下百姓鸣苦,诉去年灾后苛捐杂税民不聊生,圣上惊怒,当即下令彻查,还暗中派了白夜司的人暗查,我今日进宫,遇见了司夜,想来是有了结果。”
晏长风了然,去年南方大旱,百姓日子不好过,朝廷施恩减了税,没想到官员不顾法令,仍旧征收重税。
她琢磨着以秦尚书那敢贩卖私盐的胆子,怎么也得分一杯羹,这一重罪再加上去,那秦家怕是要完。
此时的秦府正如风中残烛,满目耀眼的红色被忽然闯入的禁卫军撕裂,喜事骤停,惶恐地迎来了最后的宣判。
秦尚书被羁押,等待秋后问斩,尚书夫人冯氏及所出子女被判流放,刚刚考中二甲第一被赐进士出身的秦怀义则取消所有封赐,二十年内不得入朝为官。
而只差一步便要踏出府门,上她梦寐以求的世子夫人花轿的秦惠容,因已经与宋国公府世子结亲,且即将过门,便免于责罚,只是终生永不得封诰命。
随着秦慎被禁卫军带走,秦府上下一片哭嚎。
秦惠容蒙着红盖头,在毫无喜气的氛围中踏出了秦家大门,她站在门口,微微侧身看向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地方,谁也不知道她此时的表情。
前来迎亲的裴钰只觉得今日晦气到了极点,他怎么也没想到迎亲的时候会赶上秦府抄家,这混乱的充满嘲讽意味的场面,这种扑在脸上的羞辱感简直令他终生难忘。
他忽然就理解了父亲母亲坚持让他退亲的道理。
秦家事发以后,他爹娘就提议退亲,宋国公府决计不能娶一个罪臣之女。
可当时他一心为心上人着想,想着若是退了婚,那秦惠容将会沦为北都的笑柄,因此坚决不肯。
直到此时他也沦为了北都的笑柄,才意识到自己也不尽是那么无私,不是那么的愿意为了心上人舍弃脸面。
因此当他看着身着嫁衣缓步走来的秦惠容时,满足之余还生出了一股不能忽视的后悔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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