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时,班子到了扬州,在守备府里搭台。
坐在看台正中的男人,三十出头,不若我想象中脑满肠肥,反而甚是俊挺。
可他双目毫不掩饰的欲望隔空望来,仿佛已在一件件剥下我的戏服。
唱罢落台,我汗湿重衣。
卸完妆。
班主推门而入一脸欲言又止。
我想,我大概猜到他会说什么。
我的预感从来都不会错。
守备愿用千两黄金买我一夜,否则,便会封了班子。
我看着班主垂着头,十指紧绞,不由得笑:“你要我卖身救你的班子?”
也许我从未对他用过如此嘲讽的语气,他吃惊地抬头,却又把头埋进了双掌,含糊不清地哀求:“莲初,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班子倒了啊。”
又是这句话。
我陡然间觉得无限悲哀。
这个男人,可曾有过为自己而活的一天?
而我,又是为何而活?
一刹那,积了十多年的泪水簌簌滚落:“要救你的班子,你自己去啊!”
他瞪着我,面色铁青又变血红,忽然操起椅子狠狠抡在我腿上:“忘恩负义的小畜生!”
我一声惨叫,痛到抱膝打滚。
他丢下椅子,瑟瑟发抖:“你以为过去几年里风平浪静,连手指都没被人碰一下,是谁替你挡着?”
他脸色雪一片白,神经质地笑道:“如果守备肯将就我,今晚我还是会照样代你留下来的。
可刚才我已经求了他,他却笑我眼角都有了皱纹,嫌我老。”
他边笑边后退:“莲初,你莫怪我,我已尽力了。
我护不了你一辈子啊。”
心头倏忽像开了个缺口,痛从中来。
我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
吃上这口饭,就已注定我的命运。
再挣扎,也不过是迟早的区别。
可笑我,心底深处,居然还当自己是太子贺兰楚。
莲初,只是个草台班的戏子。
我深深低下头,再无一滴眼泪。
翌日正午,守备府一顶小桥,将我和千两黄金送回了班子。
班主和阿成等得望眼欲穿,扶我进了房。
阿成捏紧了拳头,一遍又一遍地叫我的名字。
我勉力笑笑:“够了,我不是已经回来了么?”
阿成眼睛渐渐发红,用力摇着我:“我好恨自己,为什么保护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