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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朝历代,从来都是东南富庶,西北苦寒。
你若仅想让汜哥儿远离京畿是非,也不必调他去陇西。”
“他正是璞玉待琢的大好年纪,吃些苦、历练些时日未尝不好。”
“假使有朝一日陇西如你所说田屯万顷、民不拾遗,你真的让他回来?”
见倪珂敛色垂目,不言而喻,我不免叹了口气,“你让他怀抱一腔期望空等数年,未免太过狠心。”
“人生漫漫诸多舛讹,有时怀中抱的便只是一杯救薪的水,也该知足于心了。”
倪珂并不渴于求胜,每落一子似乎都在迫我入瓮,“小时候的事你记得多少?”
“我一直记得我在宫中度过的一个上元节,我母亲奉召入宫。”
我不曾接话,听他轻轻自言,“太后问我认不认得这个伏地撒泼的女人。
我说这个女人是我的母亲。
太后又问,良辰佳节,她这哭哭啼啼的叫人恼得很,该不该罚。
我说用烙马掌的粗钉钉起她的嘴巴,用御马的绳缰狠狠抽打她的脸面,她便不敢再惹太后生气。
太后一边说‘大长公主贵为金枝玉叶,怎可受此轻贱的刑罚’一边又哈哈大笑。
想来也是自打那日回府之后,她便一病不起了。”
那段往事和宫里每一个未被验证的传闻一样,我也听过。
那个上元节我正七岁,太后宴请城中所有的王公贵戚入宫赏灯。
日夜思念儿子的玉王妃,见到偎在太后身旁的倪珂,突然失控地跪地哭喊,将粉面玉额扣得血肉模糊:求皇太后开恩,放我们母子回家团聚吧!
老太后用松枝般的手反复摩挲着少年单薄的后背,老妇人脸上的厚重粉黛掩不住她几近棺木的垂死之气。
她越是年迈枯朽便越是耽于年轻美丽的东西,她深信这个诡谲而美丽的少年的精血能够逆天而上,换得自己腐木回春。
据说老太后本想赐给我的姑母一口薄棺,但也许是她对轻贱前朝遗氏有着近似本能的快意,也许是赖于少年的回答已经让她心满意足,直到最后她也未惩治这个不识抬举的前朝公主。
而我的姑母似乎对入宫后判若两人的儿子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悸与绝望——一贯仪态万千的大长公主当场止住了啼哭,披头散发神色木然,如一具待殓的尸首,被几个宦官一路拖出朱雀门,弃在了街上。
“后来我从一个妄想为你请太医的小太监口中得知,你就住在那个一海之隔的废宫里。
我本想偷偷去看你,可是转念又想,莫不如就以‘相见’作一个念想,也好捱过这皇宫大院内每一场相似的日升日落。
那小太监说你时常面海而坐,自言自语自喜自笑,念念有词什么‘青史几摞从鸨母,七年一觉老钓翁’。
哪有一个年方七岁的亡国太子,将江山比作鸨母,将自己比作钓翁的?一念间我已笃信在心,你定是个像刀鞘一样的人,能敛住所有百经砥砺的污浊与锋芒——而我,正需要一柄鞘。”
谁来规正一下他们的三观:亡国的皇帝、太子就甭再捣鼓那些伤春悲秋的秾词艳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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