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忽然有人轻轻地喊了一声姑少爷!
计春回头看时,便是那多事的鲁进,于是板着脸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鲁进微笑道:“我在门外看了大半天了,好像你有很重的心事。”
计春道:“你惹了这样一场大祸,我怎么没有心事。”
鲁进微笑道:“那么我索性告诉你一点消息,让你添些心事罢。
那个卖豆腐的周世良,前年冬天,由北平回来,下船就病了,当晚死在倪家,据他自己断气的时候说:是儿子害了他。”
计春道:“你瞎说!”
他口里如此说着,脸上的颜色变白了。
鲁进看着,越发知道了他的心事,又微笑道:“今天晚上,你没有出来的时候,倪家二姑娘,当众就说出来了。
你不信……”
说时,一个听差进来倒茶。
鲁进道:“开豆腐店的老周!
不是死了吗?”
听差道:“死了,想儿子想死的。
听说死得很惨,几乎找不着棺材来装殓。”
鲁进道:“倪家二姑娘不是说了吗?还是她母女两个当当办的丧事呢!
唉!
人生要儿女做什么?不过是淘气受累。”
计春听了这话,心中像开水浇了一般,哪里还能做声。
他立刻想到:自己错怪了父亲了。
他回来就死了。
后来几个月,才有族人驱我出族的事,这与他无干呀。
他便坐了下来,伏在桌子上,将两手环抱着来枕了头。
鲁进向那听差道:“我们出去罢,姑少爷要睡觉了。”
计春也不理,只是这样地伏着。
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泪痕满面,口涎牵丝般地流着,眼睛红红的,人是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他觉得倪氏母女太好了,也太苦了,应当看看她们去。
纵然这件事闹翻了,也不能管了。
他下了这样的决心,就不曾睡觉,只是抬起手来,不住地看那手表,可是这时已经一点多钟了,在安庆,这决不是去寻找人的时候,姑且忍耐着,到了明天早上再说。
他自己抽出手绢来,擦擦眼泪,扭熄了电灯,漆黑地在屋子里坐着了。
到了窗子外面,由鱼肚色变到一切的事都可以看见了,他也再不踌躇,自己向大门口去开大门,要向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