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眯眯的表情一派纯真无害,恳切的语气也很像那么一回事,直把岳旻气得要吐血。
留与不留自己还有选择的权利吗?
“那便多谢师妹款待。”
岳旻故意在多谢二字上加重音量,声音冰寒得如同这场冬日初雪,望向舟槿的目光更是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后,舟槿满意地点头微笑,反手将长剑插回鞘中,抖抖肩上的雪屑,对岳旻比了个“请”
的姿势,看似恭敬地道:“在此赏雪闲聊虽然写意,但可惜舟槿自小体弱多病,经不住一点风寒,所以还是请师姐移步到寒舍再共言欢。”
岳旻实在无心再陪她惺惺作态玩这种表里不一的游戏,冷哼一声很干脆地走在前面,因为重伤在身,所以举步维艰,血水顺着抖动的裙裾滴落洁白的积雪上,猩红如梅,触目惊心。
“师姐何不先处理一下伤口?难道都不会痛?”
舟槿以一种天真无知的口气如是说道。
岳旻懒得理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着。
其实何须她提醒,自己早就点了伤口附近的穴道止血,只是实在伤得太深,似乎毫无作用。
“师傅从来都称赞师姐最能吃苦最是坚强,所以请师姐务必坚持走完这段路,舟槿四体不勤又文弱无力,一定背不动师姐呢。”
“你放心,不会劳烦你背我。”
岳旻身形轻晃,欲跌未跌,硬是强撑着一口气挺直腰身,机械地迈动沉重的脚步缓慢前行。
寒风一阵阵刮过脸颊,凛冽如刀,吹得她睁不开眼。
伤口再痛也比不上心脏的痛,只是天气那么冷,冷得连血液都像要被冻结起来,寒意顺着血脉涌进心脏,暂时麻痹了所有感觉。
所以,心脏的疼痛更像是错觉。
身后的人亦步亦趋,对于她走走停停的速度并没有半分不耐,她知道自己的师妹一向耐性过人,当别人已经厌倦了一成不变的某个游戏时,她却仍保持着愉悦的心情,一遍遍地不断重复,乐此不疲。
她与她同在山上学艺十年,那张在笑起来的时候能让人联想到三月春光的脸,熟悉得只要闭上眼睛便能想起。
但她知道,她的笑容远不如她的个性那般单纯澄澈,十年的时光,竟还不足够让她了解这个人。
白驹过隙,真的就这样过了,仿佛风行水上,浮光掠影,过得不留一点痕迹。
但她从来没有忘记过她,下山的三年里,无论身在何处,每到入夜时分,便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与她一同习武的师妹,想起她抱着枕头蹲在自己的房门外不敢进入,直到自己听到动静开口询问,她才满脸惊喜地探出脑袋,小声地对她说,害怕一个人睡。
那些日子难道是梦?为何再相见时,竟物是人非?现在手持利刃戒备地跟在身后的人,真的是那个不敢一个人睡觉的师妹?
岳旻鬼使神差地想转过头看看她,但蓦然一阵天旋地转袭来,眼前景物瞬间上下颠倒,乾坤挪移。
“岳旻!”
被黑暗笼罩前,岳旻突然想起,在山上共同生活的十年时光里,舟槿从来都不唤她师姐。
她从来都只叫她的名字。
她是被冻醒的,身上每一寸肌肤都像被浸泡在冰水中,寒气钻进毛孔,啮噬着骨肉。
雪已经停了,但天色依然昏暗,辨不出是何时辰。
岳旻缓缓地转动脖子,视野内顿时纳入一袭白衣,翻飞的裙裾让她不经意间联想到天际浮云,但又随即回过神来,想要重新闭上眼睛时,听得软糯甜润的声音顺着风势飘来。
“再睡下去就不用再醒了。”
岳旻不知道自己在雪地上躺了多久,只觉得全身僵硬,四肢沉重。
艰难地看了眼始终笑得轻松的人,她也正注视着她,眼神冷淡而无所谓,对她是死是活都毫不在意。
既然绝情至此,何不索性不闻不问,留她在这里被大雪掩埋,或者干脆给她一刀,省时省力。
“师姐稍安勿躁,我已经放出信号弹,须臾便有人来接应。
舟槿记得自己曾先旨声明,若师姐晕倒了,凭舟槿软弱单薄的病体,一定背不动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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