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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可以说太贴合了。
原来陆维止并没有看错他,在消失了这么多年之后,重新站出来的穆回锦,就连一个手势,都能让人感觉死者的呼吸。
在开演后最初的二十分钟里,谢禹曾经以为这出戏被齐攸拿走了,这并不是陆维止的惯用的风格:站在舞台上的只有人,布景那么简单,道具如此黯淡,几乎没有配乐,所有的背景都隐去了,再不重要了。
后来他才意识到一切都是刻意为之,是当年的陆维止自己舍弃了华丽的布景和舞美,留下了强大、克制和朴素的基调。
被赋予尊严的光辉的,是一个男人的生与死。
谢禹不禁想陆维止当年为什么放弃这出戏,转而去拍摄《丹青》,颜色浓郁艳丽但是充满挥之不去的颓老、伤感和对往事和青春无比眷恋的《丹青》。
但也正是在看到穆回锦的演出之后,他似乎又理解了陆维止,在永恒存留和稍纵即逝之间,纵然后者更圆熟完美,让此人在工作中的神性更显露无遗,然而面对死亡的阴影,也许是生平第一次,他退让了,他放弃了他人那不可靠、早晚会带进坟墓里的记忆,还是选择了胶片。
他留下了《丹青》。
但这是谢禹最不忍心去回顾的电影,每一次重放,都是陪着陆维止审视当年的自己和穆回锦。
这个故事里太多真真假假纠葛不清,惟有凝视穆回锦的目光,真切诚实。
《丹青》那么难以让人忍受,或许就是因为,陆维止变成了一个普通的、老去的男人,追抚旧日,而无能为力。
幸好还有这出《哈姆雷特》,幸好它重见天日。
记忆虽然不可靠,但再也没有比这个更珍贵的东西,为此,谢禹觉得是应该感谢齐攸,甚至穆回锦,为他们重现本已彻底封存在尘埃中的记忆。
“让我瞧瞧你会干些什么事。
你会哭吗?你会打架吗?你会绝食吗?你会撕破你自己的身体吗?你会喝一大缸醋吗?你会吃一条鳄鱼吗?我都做得到。
你是到这儿来哭泣的吗?你跳下她的坟墓里,是要当面羞辱我吗?你跟她活埋在一起,我也会跟她活埋在一起;要是你还要夸说什么高山大岭,那么让他们把几百万亩的泥土堆在我们身上,直到把我们的地面堆得高到可以被‘烈火天’烧焦,让巍峨的奥萨山在相形之下变得只像一个瘤那么大吧!”
陡然拔高的音调,像一根尖锐的针,刺着听者的耳膜。
陈楷在座位上不安地动了一下,扭头一看,同来的师姐看得热泪盈眶,根本没有留心到来自旁人的注视。
开学之后他变得忙碌。
除了毕业论文,陈楷更被论文导师看中,带进研究组里做课题,每天在各种资料和文本之中忙得目不交睫。
他渴望这种忙碌,或许是因为知道这样能让他的每一天过去得更快一些,也没有空去想一些业已无可挽回的事情。
但人生往往是一出高潮迭起的讽刺剧,愈是想躲开什么,反而被无形的手抓住,强迫你和他打个照面。
今天的戏票是老师专门留给他的,说是这段时间太辛苦,演出很好,来看一看放松一下,不要再留在学校加班了。
为了确保他不会答应之后甩开票不去,体贴的老师甚至让平日交好的师姐陪他一起来。
开场一个小时之后,陈楷意识到一切都太晚了,这出戏出来得太晚,他自己对穆回锦也看清得太晚。
最初他以为穆回锦是在外人口耳相传之中被扭曲的普通人,后来他视他作梦魇恶魔,但是现在他才发现,原来舞台上那个释放无尽的光和热磁石般吸引住所有目光的男人,早就已经死了。
是的,或许在许多年前,他就已经死了,以至于情感乃至肉体都是早被抛却的。
和舞台上的角色不同,他跳进了坟墓,就再也没有出来,心满意足地睡在里面,直到那支名为“陆维止”
的招魂歌起来,他才欣然起死,暂时做一做白日下的幽魂。
等到曲调散去,歌声终止,他就又一次地,毫无留恋地回去自己的坟墓,等待下一次的歌声召唤着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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