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昼一听这话,顿时眉头一皱,心里立刻重视起来,眼神也变得专注了。
冯紫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继续说道:“头一件,便是万岁爷其实依旧身子不安。
万岁爷前几日召主子您回京,旨意上说得明白,意思是朕躬圣安,诸王爷、贝勒无需惊惶,照常办差就行。
可主子您也知道,这宫里头的事儿,向来是高深莫测的,可不能光看那明面上的诏谕圣旨。
夏公公今儿来,借着药方这事儿给主子您递话呢,其实就是想暗示主子,万岁爷的身体,实际上还是不太好的,之前召见臣子,怕也只是强撑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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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昼听着这话,心里越沉重起来,暗暗想着这宫廷里的局势怕是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复杂,脸上也不禁露出几分担忧之色。
冯紫英却没停顿,接着说道:“这第二条呢,其实就是药方的事儿了。
说起这医理,奴才也只是略懂一二,算不上精通。
不过依着事理去想,军机处那几位大人,可都是谨慎得不能再谨慎的人了,怎么就敢轻易说太医院给皇上开的药方是虎狼之药呢?这看病用药的事儿,哪能随便乱说,万一添了减了什么药,对龙体有妨碍了,那可是天大的责任呢。
爷您想啊,李中丞都进京了,军机处批这种药案,能不和他这个大清第一总督商议商议吗?从这方面想起来,奴才觉得那军机处的意思,恐怕不是说药用得狠了,而是不想让外面胡乱传万岁爷的病情严重了,为的就是要让群臣、百姓、朝野上下都能保持安定呢。
奴才斗胆断言,李又玠此次进京,怕是不会回两江了,说不定会任直隶总督,或者兼步军统领衙门的差事都有可能。
越是这样,就越能暗中印证万岁爷龙体不安啊。
这人事变动和朝局关联紧密着呢,和之前的情况可不一样。
上回万岁爷身子不适,叫王子进去侍奉,那倒还算是光明正大的,可这回却偏偏要暗地里防备着,还一口一个龙体吉祥,这么一来,反而让人心里头觉得不安呐。”
弘昼听着冯紫英这一番剖析,只觉得他说得层层抽丝剥茧,很是有理,当下心里愈紧张,脑门子上都不自觉地渗出了冷汗来。
一旁的勒克什听得是云里雾里的,他对这些官场权谋、朝局变化实在是不太懂,想插话也插不上,只能在一旁干着急,盼着冯紫英赶紧说完,好让弘昼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正等着冯紫英说那“第三条”
呢,却见冯紫英越犹豫踌躇起来,脸上带着几分尴尬的笑,一边搓着手,一边轻轻捶着膝盖,那模样显然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弘昼见状,心里一转念,立刻明白过来,想必是因为勒克什在此,有些更敏感、更犯忌讳的话,冯紫英就不太好开口了。
可弘昼这边还等着听勒克什回话天香楼的事儿呢,一时也不好就这么把冯紫英打走,便摆了摆手,温声安慰道:“无妨的,你只管说下去,本王就当是听你闲聊解闷儿了,就算说错了,本王也不会怪罪你的,担待得起,你但说无妨。”
冯紫英听了这话,抬眼瞧了看勒克什,又犹豫了一下,这才硬着头皮笑着说:“是,谢主子体恤。
这第三条嘛,我怎么听着,夏公公的意思,其实是听四爷跟前的人说四爷要进去伺候了。
夏守忠那可是大内领班太监里有些资格的人,又是万岁爷跟前的人,按理说,太监们就算天性爱听些闲话,可也没个到处传的道理。
更何况是听了宝亲王跟前的人说的话呢,就算是听了,怎么又敢特地跑到主子您这儿来提这事儿呢?依奴才想来,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不是什么闲话,而是他特地来说的正经话呢。”
冯紫英说到这儿,实在是不便再往下深入说了,只能讪笑着,搓着牙花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弘昼却已经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心里不禁“咯噔”
一下。
细细想来,确实有这种可能性,这夏守忠今儿来,说不定根本就不是他自己的意思,而是在替如今真正执掌朝局的大清第一红人,宝亲王四爷弘历,特地来给自己“递话”
呢。
弘昼想到这儿,心里暗暗思忖,自己之前一直在张家口,对雍正的病情究竟如何,确实不太清楚,可四哥弘历一直在京城里,那肯定是心知肚明的。
如今,他四哥要“尽孝”
,进大内去侍奉,自然就得耽搁军机处那边的差事了,那自己呢?同样身为雍正的亲儿子,自己是该跟着进去侍奉,尽尽为人子的本分呢?还是该主动站出来,到军机处去替弘历分担些繁琐政务呢?又或者,连这等看似正常的心思,都是四哥有意试探自己的呢?万一……这万一背后要是藏着什么别的心思,那可就麻烦大了。
弘昼越想越觉得心里没底,脸色也变得越苍白起来,沉吟了好一会儿,他心里明白,再往下的话,无论如何,都不方便和门人,尤其是像勒克什这样身为武将,还领着骁骑营八千驻军,守卫京畿要冲的门人“商量”
了,毕竟这事儿牵扯到皇家内部的微妙关系,实在是太犯忌讳了。
想到这儿,他便抬起头来,端起桌上的盖碗,轻轻品了一口茶水,脸上挤出一丝苦笑,才缓缓说道:“罢了,紫英,既然是皇阿玛身子欠安,我这心里也乱得很,容我再好好想想,这事先搁着吧。
小勒子,那就先说说你的差事吧。”
勒克什其实也是个心思精明之人,他虽不懂冯紫英那些弯弯绕绕的分析,但也明白此刻气氛的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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