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燕雀山如覆着一层薄薄的清霜,冷烟浮笼。
寒气从窗棂缝隙里灌了进来,烛火被风一扑,光线弱了下去,崔沁裹着一条绒毯,靠在罗汉床上搓着手冷得直打哆嗦,宋婆子忙不迭塞给她一个手炉,又扭头扬声往外喊,
“巧姐儿,炭盆呢,怎么还没端进来”
“嬷嬷,你别急,我没事呢,小心烫着了巧姐儿”
崔沁轻声安抚。
“来啦,来啦”
巧姐儿和云碧端着个炭盆进来,搁在崔沁脚下,宋婆子搀着她下了床,又蹲到她跟前将那一双冰冷的玉足给捧着放在火边上热一热。
崔沁抱着炉子忙得缩了缩,“无碍的,嬷嬷,你歇着,我自个儿来”
宋婆子见她执意将冰冷的脚抽走,只得坐在一旁的墩子上用火钳拨动炭火。
云碧和巧姐儿净了手,纷纷涌过来烤火。
明亮的炭火映衬的两个丫头脸颊红彤彤的,云碧悄悄往巧姐儿怀里塞了几个果子,巧姐儿掏出来瞧,见是最吃的糖葫芦,咧嘴笑得口水都流出来了,云碧笑眼睨着巧姐儿,又从兜里掏出一个更大的,惹得巧姐儿来扑她,宋婆子嗔怒瞪了她一眼,执手帕给她擦口水,两个丫头笑嘻嘻抱作一团。
崔沁瞧着她们其乐融融,心中舒暖,在燕山院虽是苦了些,日子却是格外自在,由着心来,每一日都过得充实活泛。
崔沁当初几乎当的一无所有,如今屋子里的案几罗汉床也皆是老夫人所送,室内并无屏风,空空荡荡,略有些冷清,风从缝隙里灌进来,没得遮掩,入了冬自然就凉。
原先宋婆子还想给崔沁买一件屏风来,只因手头吃紧,此事便搁置。
开支越来越大,崔沁原先还隔日能吃上一盏燕窝,如今是生生给断了,宋婆子只想起此事便觉心疼,好好的国公夫人竟是落到这般境地,心里不免有些埋怨慕月笙来。
她年轻时也曾伺候过慕月笙三年,十多岁的少年日日窝在房,一整日也鲜少说上半句话,伺候的下人免不得去猜他的心思,比大老爷和二老爷要难伺候得多,哪怕是少时,他在慕府也是最叫人忌惮的所在。
宋婆子不知为何便想起了这茬,正起身想去厨房给崔沁做些夜宵,忽的听见门外有动静。
“是谁”
她忙起身快步行至门口,小心翼翼将门往外一推,豁然瞧见一挺拔巍峨的身影立在廊下,只见他肩头微落一片清霜,一张清绝的隽容矜贵不似凡人,那黑衫长袍更是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宋婆子几乎是怔在那里。
国公爷怎的来了
慕月笙自然是认得宋婆子的,朝她微微颔首,示意自己要进去。
宋婆子好半晌回神过来,面露艰难,“这大晚上的”
里头传来崔沁声响,“宋嬷嬷,怎么了”
门被慕月笙推开,他俊挺的身影大步走入,风随之涌了进来,将烛火吹得一暗,崔沁差点没认出是谁。
云碧和巧姐儿吓得起了身,宋婆子支在门口,朝崔沁露出个无奈的笑容。
慕月笙背着手立在正中,眸光紧逼着崔沁,那被吹倒的烛火复又支棱起来,在他眼底掠过一抹亮光,如照夜惊鸿。
“出去”
慕月笙语气冰冷。
宋婆子交握着手暗叹一声,朝云碧和巧姐儿使了眼色,云碧瘪了瘪嘴,推推搡搡不肯走,最后是巧姐儿拉了一把,宋婆子将两个丫头给推出去,忙得将门给掩下。
室内光线幽暗,崔沁抱着一条绒毯坐在罗汉床上,一头青丝用木簪子挽成一个松散的云髻,随意洒脱,不如在府上那般规矩,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
慕月笙四目一望,打量着这间屋子来,四下空荡,摆设极为简单,唯有窗下有一张紫檀长案,西侧堆满了册,东侧叠了些七七八八的纸张,想来该是学生的课业,笔墨纸砚倒是齐全。
可除此之外便只剩下一张罗汉床,一个老旧的带妆奁的衣柜,靠北墙的角落里摆着个高架,上头叠着个铜盆并些布巾。
瞧着比寻常百姓家里相差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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