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书家的应了,下去准备不提。
章回就往林黛玉的院子去。
却说林家祖上爵袭列侯,这处家宅原是明帝时赐下,建成也近百年。
当年林如海科举探花之后,从里至外整顿大修过一次,把花园子扩大了许多,又就近引来活水,做成半岛之形,将宅子东路靠后的三分之一抱在其中。
后林如海出任扬州,京中家宅十年空置。
此番携女回京,林如海提前半年就使人过来整修房舍、布置院落。
将活水半环的这片做一整个单独院落,多补假山湖石、古树名花,又在墙前院后种了许多翠竹、芭蕉,石子路径两侧等空余处皆以兰草缀满;院中房舍也一改京中惯有的规整宽大式样,小小巧巧的三间正房、两间退步,倒又配了一间依山暖坞、一间临水香榭、一间乘风凉亭——这便是林黛玉所居的正院了。
只是因林如海一贯疼爱女儿,黛玉的院子必定要她亲自命名题写,他一家子又才回京,故而此刻院门上匾额犹空。
章回行到院门前,门上早有两个婆子招呼:“表少爷来了。”
一面赶着传话,一面往里面让:“快进到门里来。
外面雪大,瞧这两句话工夫,身上就落一层了。”
却守着规矩并不上前殷勤拍打。
章回笑笑点头,就往里面去。
沿着石子漫的路到正屋,早有青禾、青苗打了帘子让进去,并笑着问好。
里面林黛玉也迎上来,看章回身上罩的大褂子,不禁愣一下,问:“外面下雪了么?”
章回笑道:“下了大半个时辰了。
妹妹竟不知道。”
脱了褂子,顺势交给紫鹃收在旁边,说:“听说妹妹不肯吃饭,还当饱餐了外头雪景,看来并不是。
妹妹身上可安?还是今儿一天劳碌了,有哪里觉着不合适的?”
章回一面说,一面就细看黛玉形容。
这一看却不对:虽是带着笑的,容色却有些惨淡,眼角处隐约还有泪痕未净;见自己注目于她,慌忙躲闪,却不是平素那种少女害羞娇怯,更多惊惶失措,竟有几分心虚愧疚的味道。
章回心里就咯噔一下,料想必有缘故。
此时黛玉躲闪了开去,他不便盯住不放,就看向屋里别的丫鬟,心想多少能看出些端倪。
不料眼睛一转,就看到案上灯烛煌煌,纸笔铺张,砚中一汪浓墨未干,又有一张字纸搁在案上,看形制像是诗。
章回不免舒一口气,笑道:“原来妹妹是专心用功,怪道不叫传饭。”
一边说,一边走过去就将那诗拿起来。
那书案原在窗下,尚有几步距离。
章回心无旁骛杂念,走过去拿诗,却没看到林黛玉在后面晃了晃身,挪了挪步。
然而黛玉到底没有真个儿阻拦,章回就无知觉地走到案前,将那一张纸拿起来,看上面写的是:
眼空蓄泪泪空垂,暗洒闲抛却为谁?
尺幅鲛绡徒解赠,叫人焉得不伤悲!
章回一见,顿时吃了一惊,旋即看到案上一卷《乐府杂稿》下面压着一方织物,虽叠了几叠,依稀看得出是块手帕,半新不旧、用过了的模样。
章回呆在当地,一时无声。
半晌,方勉强笑道:“是我唐突了。
妹妹……”
一语未毕,已经不知道话该如何接续。
黛玉也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章回跟她四目对视,又呆了几息工夫,方猛地惊觉,手被火炭团儿烫到似的将诗稿往案子上一撂,快步走开两步,又一下子站住,扭了头,也不望黛玉,嘴里只说:“妹妹……林姑娘,还当注重保养……我让人送粥汤来,多少吃点,要真不想吃就算了……我只是来告诉一声,伯伯家来只怕会晚些……”
林黛玉听他颠三倒四,忍不住叫一声:“表哥!”
章回听到这一句,全身一跳,嘴里飞快一句“我去厨房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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