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禧敏感地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催促:“怎不说话?”
苏容若定了定神,沉吟半刻,盯着阿诺问:“你将人送去刑部,不怕趟这浑水给西门昭惹麻烦?”
少年的回答低沉却坚决:“凡事有理法,按法理行事总归无错,其他的,我个人一力承担。”
一力承担。
苏容若喃喃重复:在他的眼里,朝庭法理至上,连他主人的心思和利益倘且不顾,又怎会庇护自己和谷氏?
阿诺半晌听不到回复,抬头见她眼中暗云密布,诡谲难测,下意识地挺起后背,心里突然觉得不安:“容若,你有何话?尽管说便是,我听。”
苏容若想起他曾舍命救护自己,在槐镇许诺“护你信你”
时的澄澄自清,皎皎诚心,又有些许犹豫。
先起身向两人行礼:“我们三人曾共经生死,承蒙你们信任,托我管得不少财物,遇上重大事宜,也来听我意见,在此谢了。”
阿禧几分意外,随及便伸手扶起她:“我们敬你信你,视你为至交好友。”
阿诺则神情恍惚,只觉得近在咫尺的人儿,瞬间便离自己远得几分。
苏容若清清嗓音,正色道:“既然两位信任,我便坦言,我猜你们也不愿我附合逢迎。
望你们同样真诚待我,不可哄骗。”
阿诺看她少有的严肃,神情变得几变,未及开口,阿禧抢先说话:“我俩在朝中历练,有些事不可告知外人,不说的,不算骗你。”
苏容若嗯了声,问:“你们拿下这人时,可有人看见?”
阿禧摇头:“这厮带人想趁夜偷郭飞头颅,混乱中被我俩逼到几里远的颐园擒住的。”
颐园风景宜人,白天热闹,晚上沉寂,今晚寒风凛冽,那处想必的确空旷。
“他既为郭飞而来,定与大陈关系亲密而视你为敌,怎可甘愿为你奴仆?我刚见过他,意志颇坚,怕是恩威难改其志,你若强迫,如家中放狼,不智。”
阿禧听她否决自己的想法,不死心地笑:“说得不错,但他武功高强,我实有爱才之意,你小子齿牙伶俐,可有办法说服他?”
“琪娜娜从来不求我想办法,让你心甘情愿地娶她。”
苏容若白他一眼,阿禧一听此话,立即知趣地闭嘴。
苏容若转目瞧向阿诺,知他在童子营受训多年,有忠君爱民的信念,幸好这时空先秦诸子百家影响仍在,人们思想相对自由,没到明清时的愚忠。
“你要依王法送他到刑部,试问王法何用?”
她的语意几分沉重:早知自己是现代人,必和他们观念冲突,没想到会来得如此之快。
阿诺脱口而出:“为天下人定行为规矩,扬善惩恶。”
苏容若想起两人初遇场景,神情几分复杂:“穆那冲要踏死小九,可算恶行?”
“自然。”
阿诺不加思考,阿禧却已察觉她的意图,皱起眉头不语。
苏容若撇撇嘴,语音中不自觉地就带上一丝嘲讽:“那日若非是你,穆那冲踏死小九,按王法,他可会偿命?”
阿诺明白过来,蓦然变色,不答。
“你不说,我说。
按王法,国公之子无故踏死平民当受鞭刑,然穆那冲身份特殊,这鞭刑怕是亦会免去。
相反,若小九踏死穆那冲,王法必将他千刀万剐后弃市,对耶?”
苏容若尖锐地接话。
为避免尴尬,她的视线不与两人接触:“为何同样的恶行,王法的处理却不同?只因高门大姓和王公贵族势力强大,皇帝需安抚联合,小九这样的平民,却被用来立威,杀鸡给猴看,震慑世人。
是以,王法并非为惩恶扬善,不过王之需要。”
沉默!
天地间寒风呼厉,黄铜炭盆里红炭燃得正烈,哔剥有声,但室内的气氛,却因她的凛冽话语而封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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